余妄并没有戳穿两人,告别女弟子后往膳堂去。
自踏入膳堂大门,余妄能明显感觉到看过来的视线更多了。尤其是女弟子,甚至懒得再遮掩,当着面就开始嘀咕,待人走近了,几乎要整个趴在余妄背上看发带上的字。
余妄:……
秦芜生:嘿嘿。
也不知是不是众弟子有意为之,膳堂各个角落的位置都坐满了人,唯独正中间那张桌子,连只苍蝇也不敢驻足。
刚坐下,秦芜生便巴巴凑过来,“师兄,要不要打赌呀。”
余妄抬眼看他,已经猜到他想赌什么了。
“赌他们在讨论什么,是吧?”
秦芜生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师兄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这就是心有灵犀嘛。”
余妄:……
“是啊,我们心有灵犀。”
他开始重新考虑一个问题:当初秦芜生究竟是怎么知道众弟子讨论的话题的。
“你……”
“余师兄,你们何时结契啊?”
余妄侧头看向身侧的女弟子,震惊于对方能这么胆大问出这句话。
结契……在这幻境中自是不可能的,他在这阵中应要待上几十载。
他看向女弟子,温和道:“若阿生愿意,兴许再过几十年。”
几十年,在修士眼中也就几年的时间,可秦芜生却觉得这个过程好漫长,他真想现在就余妄抱回家,然后拜堂成亲,让所有人都知道:余公子也喜欢我!
不过看着余妄认真思索的样子,他又觉得,好像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女弟子听后瞬间星星眼,激动之下有些结巴道:“那、那到时我可以去做宾客吗?”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又补充道,“还、还有我的几个朋友,我们一直很看好你们的!”
余妄嘴角的笑一僵,明显到女弟子也看出了异样,当即摆手,“不行就算了,”她笑道,“你们好好的就行。”
余妄回过神,看着她粲然一笑,“我们成亲那日记得来。”
女弟子呲着个大牙傻乐,点点头,兴冲冲回去和自己的好姐妹报喜。
被冷落的秦芜生瘪瘪嘴凑过去,“师兄怎么光和她说话,都不理我了。”
“还不是怪你的发带。”
秦芜生整个贴上去,“师兄不喜欢嘛?”
余妄还没来得及将人推开,玉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哎!做什么呢!”
秦芜生吓得一激灵,整个人真的靠在了余妄身上,他回头,就见玉龙提着菜刀过来了……
他嘴快道:“师伯怎么被调到后厨了?”
“后厨怎么了?你吃的不是后厨做的啊!”
秦芜生冤枉,“我可没歧视后厨的意思!”
请苍天,辨忠奸!
玉龙啐一口,“谁管你。赶紧吃,吃完跟我走。”
这顿饭吃的谁都不愉快。玉龙看着秦芜生和宿明归如出一辙的脾性就来气。
余妄和玉景差不多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可偏偏都栽在同样脾性的混小子身上,他那个气啊,死死瞪着对面的混小子。
秦芜生却好似没有察觉,偷摸就给余妄夹菜,被玉龙瞪一眼便放下菜收回筷子扒饭。余妄瞥一眼,想笑不敢笑,便憋着。
膳堂内自玉龙到场后便无人再敢叨叨。自上次宿明归拐走玉华仙尊后,莫论是谁,但凡带头起哄都能得到玉真长老的亲身指导,谁敢再叨叨?找死呢?
恰逢此时,找死的来了。
“昨日井幺城内玉景的两个徒弟在一起的消息是真的吗?”
“应当属实,他二人之前便有苗头,在一起也没什么意外的。”
“妄粼性格与玉景相像,竟没想看人的眼光也一般无二,也难怪玉景当初不顾众人非议也要收他做徒弟。”
“暂且不聊这些,到了,可别让玉龙听见,他那菜刀论谁都砍,死不了却要受点罪。”
屋外两人就此止住声儿,抬步往里走,下一瞬便与玉龙大眼瞪小眼。
宗主往后退一步,就见玉龙提着菜刀冲了上去,“师兄们,我们来切磋一下,啊?”
“哎!”
宗主和玉德长老后撤推开数米,看着地面被玉龙砸裂开的地砖咽唾沫。
宗主:“师弟,别冲动啊,弟子们还看着呢。”
玉龙扭头瞪一眼身后八卦的弟子,“嗯?”随即齐刷刷一片别开脸,玉龙重新抄起菜刀,看向宗主,“师兄看错了吧。”
宗主闪身躲到玉德身后,“玉龙我可是你师兄!”
玉龙没理他,反而看着玉德,温和笑道:“玉德师兄,我记得你从不喜欢打打杀杀,不如先带着小景的两个徒弟离开?”
后者轻咳一声,“确实,我一个主修阵法的看看书就好了,你们慢慢切磋。”
玉德不顾宗主绝望的眼神,抽回自己被紧紧攥住的衣袖,非常善解人意冲他温和一笑,“师兄和师弟慢慢切磋,我先带着徒侄离开。”说罢一溜烟跑开,站在余妄身边看戏。
眼见着玉龙提着菜刀过来了,宗主嚎一嗓子连忙跑开,“玉龙我是你师兄啊!”
玉龙将手里的菜刀扔向宗主,“去你大爷的师兄!玉南你还知道你是师兄啊,当初小景和那混小子在一起就你起哄最厉害!”
远处玉南侧身躲开菜刀,“六百多年了你怎么还记着……哎!”他又躲过扔来的菜刀,索性手一伸将菜刀拿走跑远了。
“宫南城!站住!”
“我傻啊!”
众弟子从膳堂冒头,看见玉龙追着玉南走远齐齐松口气。玉德则庆幸于自己当初没嘴欠。
“听说昨日宿前辈又写书信送来商议两月后和仙尊的婚事,怕不是正巧被玉真长老拿到才这么生气的吧。”
听着一边弟子嘀咕,秦芜生瞪大眼竖起耳朵听,被余妄瞧了个正着。
“你这么说还挺有道理,怕是两月后的婚宴时玉真长老要被宗主压在房中不让去参加。”弟子嘻嘻哈哈讨论着,丝毫不顾及身边还站着位长老。
余妄暗自回答他们。那日婚宴玉真长老并未被关在房中,反而去到现场冲宿明归翻了十个白眼。
余妄看着秦芜生冲自己傻笑,敲了敲他的额头。
还是这个傻子数的。
玉德在身旁轻咳,“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注意一点。”
余妄笑着点了头,“师侄之后会注意的。”
刚说完,秦芜生忽然凑了过来,紧紧握着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像是天生就生在一起似的。
玉德看一眼,终究是没再管。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苗头,若真想阻拦,便不可能放纵发展成现在这般。
玉德视线落在余妄身上,眸色晦暗,后者似有所觉侧头与他视线对上,玉德没说什么,将两人带回泽文仙宫。
泽文仙宫主木,玉德便是单木灵根,乃是同辈师兄弟中最擅阵法的,整个修真界有名号的,他于阵法的造诣居第二,便无人敢居第一。
此番玉德将余妄二人带回泽文宫便是为提点他二人阵法一二。
仙门大比各凭本事,光明正大的手段赢下比赛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若是有人使阴招,比武台上也不会就此评判对手狡黠而取消资格,相反,这是一种变通,是巧计。
任何武器本身不归属“阴招”,“阴”,也只是一种出其不意的手段。
可也是出其不意的手段最是容易重伤对手。玉德自认为不在意余妄二人比赛的输赢,但至少不能让两人受重伤。
他的教学目的只有一个:让两人在任何时候,能及时察觉暗处布阵的动作。
余妄跟着玉德到泽文宫的竹逍台。此处是玉德往日与弟子授课的地方,用过早膳,这会儿几位亲传弟子正在台上打……闲聊?
玉德好似司空见惯,并未出声打断,倒是那几个亲传在看见余妄后瞬间闭了嘴,一个个抿紧双唇盘腿坐好。
余妄扪心自问自己这会儿对外形象是一个温和有礼但废物的师兄,怎么说也不至于让师伯的弟子这般忌惮自己。
目光一扫,他倏然看向一人,是今早撞上自己的那位女弟子。
细看之下,女弟子这会儿似是在看着秦芜生,眼里的情绪他有些看不懂。余妄微微侧头,对上秦芜生炽热的目光!
en……好像知道女弟子为何那副眼神看着秦芜生了。
余妄罕见的被秦芜生看得不自在,索性直接问他,“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秦芜生眼底是余妄看不懂的情绪。探究吗?可又不像,又好似期待?什么鬼?
“咳。”玉德喉咙卡鱼刺似的咳一声,站在竹逍台中间,那副为人师表的模样瞬间出来。
“过几日仙门大比,切记,光明正大的比试尽力而为,若遇对手使阴招,能避则避,避不了便是认输也莫要逞能。”
几个亲传齐齐应一声“是”,而后又在玉德念经似的讲话下慢慢进去状态。
余妄得玉德眼神暗示,拉着秦芜生坐在角落。
玉德的声音还在继续。
“阵法分两种:一是用阵石布阵,以灵力辅之驱动形成;二是以灵、气形成的虚无的阵法。前者你我看得见,若非分心便能阻止,后者却需要时刻警惕周围灵气波动。
“灵、气形成的阵法多为幻阵,聚灵集气,以世间万物之本,虚构,又或是重现你我或最恐惧或最向往的画面,由此击溃一个人的心智……”
眼前逐渐变得模糊,好像是诸多画面重叠在一起,什么也看不清,又好像所有画面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迷茫、痛苦、无助、绝望。
眼前的一切像是狂风带起的风沙,从前方迎面而来,又从身侧飞速离去。
然后风沙停下,最清晰的,是正前方即将迎面扑来的。
“余妄”一把拽着万石宗长老的衣领,早已不复以往谦谦君子的模样,质问道:“就为了几块破石头?你们凭什么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