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不如的畜生,我不配求你原谅,我不应该走的,当时,我就不应该走的,但是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一缕缕鲜血从他的眼眶和嘴角流出,他慢慢放下了手,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字条。
“哎哎哎,别晕了啊,我还有话要问你,你——”
屈阳华说着,突然顿住了。
那人脸上的皮肤快速鼓动起来,“噗”的一声响起,皮肉瞬间破裂,露出里头鲜活鼓动着的血管,接着血肉慢慢腐烂,一下成了一坨烂肉。
周子鹤眼尖的发现,他的嘴也被针线缝了起来,唇角高高扬起,呈一个微笑的形状。
刚才还说着话的人,转眼就化为了一具爬满蛆虫的尸体。
“幻术!”屈阳华后退一步,惊道:“这鬼还会幻术?”
“什么幻术?!大师!大师你说清楚啊!这是怎么回事啊,他、他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刚刚还好好的……”李德全扯着他,腿脚打着抖。
“他早就死了!方才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不是鬼,是师父。”周子鹤眸光闪动:“一定是她。”
“你们刚刚说的那些,我看不到,”她的目光移到那具腐烂不堪的尸体上:“我一进来就看见他死在那儿了。”
“你为何不早说?”
“她让我别说。”
“谁?”
“李夭夭。”
周子鹤看向窗外,一个瘦削的身影立在那儿,背着光,一双瞳孔黑得泛着冷光,她的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屈阳华哭笑不得。他有时候觉得,她的病就是缺根筋,缺到全身上下就一根筋,说什么就是什么,差了一毫厘都不行。
“她跟别人不一样。”周子鹤道。
“怎么不一样?”
“这个宅子里只有两个人身后没有鬼,一个是她,还有一个……”周子鹤想到这个就皱起了眉:“是一开始那个小厮。”
屈阳华若有所思,片刻后,朝李夭夭走去。
他以为李夭夭被当场戳穿,理应会逃走,可她只是站在原地。
“是你施的幻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夭夭冷着脸说。
屈阳华脑子一转,心道这小姑娘脾气硬的很,这么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不如问点别的。
“你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你可知这教书先生与大小姐之间的事?”
“不知道。”
“传闻大小姐喜好诗文,我在她房中捡到一张字条,如此娟秀的字迹,想必是她亲笔所书,”他看着字条,啧啧叹道:“入骨相思知不知啊,看来大小姐早就对这先生情根深种了。”
“想用激将法试我,愚蠢。”李夭夭冷笑一声。
“小丫头真是机灵,可惜,修士和凡人之间终究是隔着一层壁垒。就比如我这师妹天赋异禀,能闻出人身上的七情六欲。”屈阳华装作可惜的样子摇了摇头,随后提高语调道:“师妹,你说说,她方才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嫉妒。”周子鹤道。
“嫉妒?真有意思。”他看着李夭夭僵住的样子,缓缓笑了起来:“小丫头,你嫉妒的是谁?是你家大小姐?还是……那个被毒死的教书先生。”
“我猜,应该不是大小姐罢。若是你们关系不好,她又怎么会教你一个侍女易容之术,你说是吧,打灯的小厮。”屈阳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李夭夭僵在原地,一言不发。
屈阳华看她这副反应,心下已了然。
其实自打她们进入太荣地界,周子鹤就闻不到任何人的味道,包括李夭夭。
方才只不过他与周子鹤商量演的一出戏。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当时我这师妹脸上两道可怖的血痕,连你们家大管家见了,都不免吓一跳,你却提着灯仔细看了她几次,竟是波澜不惊地回去通报了。”
“疯子,”李夭夭嗤笑出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屈阳华耸了耸肩:“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大小姐生前是不是喜欢那个教书先生。”
李夭夭默了良久,突然笑了一声:“狗屁。”
“明明是他日日教大小姐写字念诗,亲口说他喜欢大小姐。”
“哦?是吗?那你又怎知大小姐不喜欢他呢?”
李夭夭盯着他,也不说话,黢黑如洞的眼眸看得人心里发怵。
“你在哭。”周子鹤看着她,冷不丁开口。
李夭夭一怔,嗤道:“义父,你请的怕不是除魔卫道的大师,而是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罢。”
“我没有胡言乱语,我以前遇到过一位老妇人,她知道孙女死了之后,跪在地上哭,我不会记错。”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那个烛光昏暗的山洞,鼻尖又嗅到了血腥气和洞中潮湿的泥土气味。
“现在你身上的味道,和当时她的一模一样……”周子鹤说罢,眼睛猛地又一阵刺痛,她下意识捂住双眼,却触到了一点粘稠的温热。
“老妹你演技可以啊!差点把我也骗进去了,你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诀……”耳边传来屈阳华小声的念叨,她拿下手,摊开手掌一看,几滴血红十分醒目。
“血?哪来的血?你、你的眼睛……”屈阳话语陡然一转,死死压住声音才没有叫出声来:“怎么又流血了?!”
还不等周子鹤回答,李夭夭突然大喝一声:“别在这儿鬼扯!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要降妖除魔、匡扶正义,都是假的!假的!你骗不了我……”
说到激动处她全身都发着抖,嘶吼间,遮挡住她左眼的几缕头发晃动起来,露出了眼尾的一道狰狞疤痕。
“夭夭!”李德全一看叫不住她,叹了一口气,只得遣人来将她拉下去:“把她带下去休息。”
周子鹤看着掌心的血,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而且这次流的更少,只几滴就停了。
好像一闻见李夭夭的味道,就开始流血。现在血一停,又闻不到任何气味了。
“管家,事已至此,看来只有去一趟林中,探探这洞神的真面目了。”屈阳华叹道。
“万万不可,”李德全斩钉截铁地说:“万一要是再次触怒洞神,我们可再承受不住了。”
“管家,不是我们不帮你,这施术者道行实在太过高深,不是我们能应对的,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屈阳华对周子鹤使了个眼神,转身就要走。
李德全目光一沉,略一思索,急忙道:“大师,我们的生死都寄托在你们身上了,如此……我带你们去便是!”
屈阳华还是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可以加钱。”
他顿住脚步,立马折回来,双手负于身后,目视前方。
“带路吧。”
李德全:“……”
几人走在林中,将地上的枯叶踩得嘎吱嘎吱响。
这林子中的树木生得又高又细,空中雾又浓,一眼望去都看不到树顶。明明才入秋,树上的叶子都掉了个光,只剩一根光溜溜的树干,僵在原地。
“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屈阳华靠近周子鹤,小声说。
“有。”周子鹤难得点头。
“我就说,”他侧头看了一眼身后,再压低了几分声音,说:“这管家从进了林子开始,就一直在偷笑。”
“你没听到吗?”
周子鹤摇摇头,因为她这一路上都在抬头看着天上。
“那个月亮,”她记得之前屈阳华说今天是七月十五,明明还未到中秋:“怎么变得那么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