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宁今是敏锐地察觉到来自人群中的几道强烈的视线。
他拉住一旁的江恩：“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一直在看我们？”
闻言，两人立刻警觉起来，朝身旁来往的人群看了几眼，随即露出仿佛对这种注视非常习以为常的无奈表情。
江恩道：“哦，又是些把我们龙血参看的人。”
宁今是缓缓发出一个问号。
谢微星开口解释道：“是其他宗的人没怎么见过我们，我们九霄宗与别的宗门不同，常年避世，鲜少出现在大众面前，而且也不大量收徒，门内的弟子只要修为达到元婴期的，就必须出去历练。”
也正是因此，一直以来留在宗门的弟子寥寥可数，这批新招的弟子就只有江恩和谢微星两个人
江恩在一旁搭腔道：“但就算这样，每年仙盟比拼，咱们九霄宗的弟子都能名列前茅，所以其他宗门对咱们一直都很好奇。”
“估计是认出我们身上的道袍，所以多看几眼。”谢微星道：“以前我和江恩出门办事也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小师兄习惯就好。”
宁今是不再多想。
三人走进一家法器店。
谢微星看中了一款能帮助她突破瓶颈的雷系法器，宁今是想着，自己受他们一声“小师兄”总不可能让师弟师妹买单。
他正要掏钱付款，谢微星突然开口。
“这法器根本不值14万上品灵石，最多7万。”
“哎哟妹妹，你可别瞎说啊。”店主拔高音量道：“7万你都直接给我打了个对折！”
“13万上品灵石，不可再少了。”
谢微星道：“8万。”
“这这这真的不行！你这不是来砸我的场子吗！”
“7万五，微星我们还有别的东西要买呢，预算最多7万五。”江恩丝滑加入战斗。
宁今是站在两人身后，颇有些傻眼，他原本想参与进去一同帮忙讲讲价，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老板一口唾沫星子喷了满脸。
宁今是：……
原先在花明镇明明也是有帮孟三娘砍价的经验的，没想到在这儿连开口都开不了。
江恩将他拉到身后，小声说道：“小师兄不用担心，微星知道分寸的，这人是出了名的奸商，贪得无厌，不给他点教训当我们是傻子呢！让我和谢微星好好收拾他一下。”
本来真的准备直接掏钱的宁傻子：……
江恩悄悄拍了拍他：“而且，谢微星是整个大陆最有钱的那个星辰商会的小女儿，她才不缺钱呢。”
宁今是于是默默把钱袋子放回储物戒了。
谢微星和江恩那边唇枪舌战，老板还是咬死最低10万，宁今是参与不进去，于是去附近几家铺子转转看看。
他在一间小摊前停下脚步。
与其他家此起彼伏吆喝自家东西不一样，这家摊贩的老板相当佛系，将草帽扣在脸上，悠哉游哉地打着盹。
见有客人来，也只是轻飘飘地一句：“请自便。”
宁今是被一对镯子吸引了目光，俯下身拿起来仔细一看。
他对法器这些东西一点儿不了解，看不出真假，也看不出有什么用途。但看见这对镯子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宁修和宁棠。
正好还是一对儿，颜色一只是青金色一只珊瑚粉，是他俩喜欢的颜色。
就当买来做个首饰也罢。
宁今是托着两只镯子，问道：“老板，请问这一对镯子多少钱？”
摊主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也不揭开面上的草帽，直接报了个数字：“两千。”
宁今是的体内如今有灵力运转，能够一眼分辨出修道者和普通人，他看着摊主，能感觉到店主的修为不简单。
两千灵石，不算亏。
宁今是爽快结账：“老板能麻烦您帮我分开包起来一下吗？我送人的。”
打包的过程中，宁今是想看看隔壁谢微星和江恩解决好了没，一转头，看见人潮之中直直望着他的关峤渊。
一瞬间，他浑身一震，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直冲头顶。
关峤渊！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来往往的人海中，关峤渊灰败惨白的身影仿佛是一副色彩鲜艳的画卷上突然割裂出的一块空白。
他看到我了吗？
宁今是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他狠掐着自己的手心，面上装作不经意间地转过头，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随意一瞥。
不能看不能看！
他从容地接过摊主递来的木匣，微笑着道谢，随后转身离开。
放轻松一点！他没有看见我……
都死了五年，不是说我的尸体还在他那冰窖里吗，关峤渊他不可能认出我的……
不可能不可能……
宁今是强装冷静，强迫自己走得稳一点，不能像落荒而逃的样子，然而他的脑子早已一片空白，一个没注意，撞上人了。
“小师兄你在这儿啊，我们正找你呢！”
江恩扶着宁今是的肩膀。
“你去哪儿了？”
“我……随便转转。”宁今是松开握紧的拳头，勉强从唇角挤出一丝笑容：“你们买好了吗？”
谢微星拿出一张长单子：“还剩下几个小物件，还有小师兄你先前要的一些高阶种子前面就有家种子店，我们走吧。”
前面……等等！
宁今是瞳孔一缩。
他一直背对着关峤渊，谢微星和江恩站在自己对面，难道没看到关峤渊吗？
可还没等他来得及阻止，江恩直接拉着他的胳膊：“走吧小师兄。”
宁今是猝不及防地转过身，然而身后来来往往的人潮里，却再不见关峤渊的身影。
他不见了……
宁今是愣愣地看着前方。
难道说，刚才是他看错了？
谢微星注意到宁今是苍白的脸色：“怎么了小师兄？”
“没什么……”
宁今是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跟着两人前往种子店。
他小心观察身边，都没再看见那抹灰白的身影。
难道真是他看错了？
……
谢微星在清单的最后一栏打上个大大的对勾。
“好啦，全都搞定了！小师兄你要的月灵藤和天星兰，店主说就剩下最后一点儿库存了，所以我一下全买完了。”
“嗯？”
听见谢微星说全都弄好了，宁今是这才猛地回神，顿时一阵自责。
明明应该是他这个做师兄的照顾两小孩，结果一整天了，他非但没帮上什么忙，还全让俩孩子带着他。
宁今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我今天有点走神。”
谢微星并未在意：“没事儿的小师兄，我和江恩平时也会帮宗门采买，这本来也是我们的工作。”
过意不去的宁今是决定给他俩买点好吃的弥补一下。
可四下张望，方才明明还看见的糖糕店，推着车卖油糍饼的小推车还有那个卖糖葫芦的大娘，怎么一下子都不见了？
正觉得奇怪，宁今是的头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一转头，居然是宁修。
“买完了？”宁修看着谢微星的清单：“这次要采买的东西还不少嘛，好啦，既然买完了，就赶紧回去吧。”
“啊——”
江恩和谢微星拖长音，被宁修以赶小鸡崽的方式推着往前走。
宁今是忍不住道：“二哥，这么着急吗？我还想给微星和小恩买点吃的回去。”
谢微星和江恩显然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听见宁今是准备给他们买东西，更是嚷嚷着饿：“大师兄我们都走一天了，吃完饭再回去吧。”
宁修面不改色，对着两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饿了？那告诉大师兄，你们有多饿？”
谢微星和江恩接受到危险的信号，立马蔫儿了下去，不敢作声。
宁修一低头，看见宝贝弟弟漂亮红润的嘴唇紧紧抿着，亮晶晶的眼眸中明晃晃地写着“你霸权形事！”
他立刻举手作投降状。
“不是我非要催你们回去，是宁棠刚才给我传音呢，她要我这么干的。”
对甩锅给宁棠这件事，宁修屡干屡挨打，但依旧下次还敢，没有丝毫压力。
宁今是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听话：“那好吧。”
“昭昭乖～”
宁修摸了摸圆溜溜的脑袋，一双桃花眼好似无意一般，瞥向无人的角落，眼眸中是与温柔宠溺语气截然不同的冰冷。
方才在问天阁，他与阁主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
可几乎是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修当即用神识扫视了整座镇子，并无异常，可他依旧不放心，找到还在闲逛的三人。
当提出回去的时候，宁修清楚感觉到有东西在看着他们这边。
那种窥探炙热的眼神……
宁修收回目光，眼神微沉。
不管是谁，有什么打算，他必须先把昭昭带回去，只有九霄宗内才是安全的。
*
“昭昭……”
“昭昭……”
无数道阴暗兴奋的呢喃声从黑暗中蔓延扩散，一遍一遍轻声细语地呼喊着，好似这两个普通寻常的字上裹着浓郁的糖霜，只是在唇边轻轻念着，就能带来无限的甜蜜和美梦。
“这是你的小名……对么？”
“好可爱……昭昭……”
关峤渊怔怔地看着玄境中的人，脸上是恍然幸福的笑容。
与五年前相比，镜中的人已然是褪去青涩的模样，他长高了许多，但似乎是因为长久卧床，身形有些偏瘦，纤细的腰肢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
青年站在桌前，正在将买来的种子一一分类。柔软的暖光打在他的脸上，在鼻翼间落下一小片阴影。
黑雾凝聚成的怪物已经不甘心藏在影子之中，它蠢蠢欲动，焦躁不安地在黑影下翻滚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镜中，将心心念念许久的少年吞进肚子里，永远的，好好的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