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万柔直到一盆热水兜头浇来时也没能反应过来。温热的水珠顺着发丝滑落,又悄无声息掉进池中。
热泉的清澈水面映出她的脸庞,身后一个白衣身影正拿着木盆舀水,准备再浇一次。
万柔拦下了齐瑰的动作,抬手将湿透的发丝撩至耳后,“为什么不用灵力?只要操控水的流向,就不用这么费力气舀水了。”
“我不觉得费力气,”齐瑰将她的手推至一旁,又将手中的小半盆水倒到她身上,“而且这样很有氛围感。”
“什么氛围感?”万柔不解。
“这样做我就还像个凡人。”
疑惑转移到了一号脑袋里,“你不是个凡人吗?呃,这方面我很抱歉,但你确实没有一点灵力啊……”
“嘘,我骗她的。”齐瑰眼睛眯了起来,“这样说她就不会知道我没有灵力了。”
这眼神看得不知隐情的万柔莫名心揪,她眼珠一转,最后将这感觉归于水太热、药草药性太高,而她不堪一拳的身体耐性太低。
这口热泉位于守冬峰的半山腰,她二人的住处在偏山顶的位置,还是让一号出去勘探一番才知晓这山上竟有天然泉水。路上少有冰雪,也归功于观星宗的护宗阵法,一年仅有入宗考试时开阵迎请八方来客,其余时间便展开护罩替宗门阻挡雨雪或如她这般的外来者。
那一袋药草被齐瑰尽数倒在这池泉水中,其中的灵液受了热气蒸腾便弥散其中,过浓的灵气和药性蒸的万柔皮肤绯红,像只出锅的虾米。
氤氲雾气中,她能感受到自己断裂的灵脉正被快速重塑,体内的淤血污垢被缓慢化开,她拨开水面半游半走到了岸边,一股热流涌上心口,齐瑰早料到这种情况,将一旁备好的木桶拿来,看着万柔不住咳嗽,股股黑血被咳出。
齐瑰轻拍着万柔的后背,对方此刻正无力趴在岸边,头侧枕在胳膊上,俄而她道:“齐长老,我明天要下山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准许吗。”
“做什么去?”齐瑰面色依旧平静,倒不如说万柔就没看这人变过脸。
“……我来观星宗是受人所托,本以为会没人收我,没想到却被长老你收下来了,”水珠滑到眼皮上,万柔软软拂去,“意外情况,我得下山知会那人一声。”
“不危险就去吧,回来之后记得继续泡药泉。”齐瑰语气淡淡,完全没有欺骗他人的负罪感。
万柔点点头,眸子彻底阖上,似是累得睡了过去,齐瑰伸手探了鼻息,确信了自己的推论。她掐了会儿时间,待到药性被万柔吸收的差不多后,便一披袍子将对方整个人背了起来。
山路上能看见很多星星,不过观星宗里的人好像都不太在意这些,不论是难得圆满的月亮和满天星光,还是路边随风摇晃的花草和越过溪涧的小兽,所有人都只生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
这对齐瑰来说有些难以理解,她觉着人活一世很少有能做出什么大成就的。而且再大的人一天饭食三顿足矣,再小的人卧榻也三尺有余,劳碌半生还扰得自己不痛快,实在是想不明白。
她背后的万柔却悄悄睁开了眼,思索着发生的一切。
凡人的氛围感……吗?明明已经明月当空,却连走路都要一步步走,到底是沉溺于扮演凡人,还是——
万柔主动打断思绪,不愿再多想,毕竟对方迄今为止给她提供的资源够她奔波大半个月了。
就姑且先不和人对着干了。
齐瑰将人送到屋后转身便走,但在她走后不久,万柔就从床上悄悄爬起来了。
下午床单上的那点湿痕早已消失不见,此时身上有更多水珠滑落,她却不再施舍一个目光,只静静盘腿打坐,引灵气入体重走周天。
眼下其余内门弟子境界预计在二重天至三重天之间,在她看来不算高,但将眼光放低些的话,这已是寻常子弟终其一生无法企及的境界——也是这群天才修仙之道的起点。
至于她本人,先别说一重天,就连筑基都没入,丹田也没修成,只是刚从雪山上捡回一条命而已。
思及此处,万柔又有些急火攻心之态,不将她放在这帮人之中还好说,可一旦放进来了,她便忍不住想要去争那第一名,她当然信奉不破不立,可前面还有个词缀:一夜速成。
万柔整夜没睡,脑海中那些过去习得的心法功法已被心魔冲去了大半,残余的还能记着的小半便被她遍遍诵念,轻车熟路的踏上了修仙之道。
次日一早,门外熟悉的敲门声将她从中唤醒,万柔一开门便看齐瑰在外站着。
齐瑰道:“早上好,你还不走?”
她挑眉,“你赶我走?”语气中不乏疑问和愤怒。
“不是昨晚你说要下山一趟吗,我还以为你与我说这件事,是希望我来叫你起床。”齐瑰也不解。
听到将她收为弟子、此刻又“迫不及待”赶她走的五长老的话,万柔当即踏出房门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