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en说出那句话后，简昭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从座椅下面弹出的几条带子牢牢捆在了座椅上，她惊怒交加，挣扎着大叫救命。

然而程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上一边处理着右臂的伤口，捏住掉出来的零件看了看，劝道：“少费力气，昭昭，车子做了特殊改装，防窥隔音。你是看到了这个吧？刚才你不应该上车的，难道你还想用老办法撂倒我？”

简昭停下挣扎，气喘吁吁地瞪它：“你没死。”

程屿，或者说Eden耸了下肩，语带遗憾：“罗杰给你的确实是好东西，不过想让我‘死’，很难。再说……”

它侧身靠近简昭，大手精准贴上她的腰身，简昭被碰得身体一抖，不由绷紧了浑身肌肉，盯着它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腰线，游走至小腹，再到胸口，精准地覆盖在心脏上方。

简昭心如擂鼓，感觉心跳似乎要冲破胸口，跳进Eden的掌心。她没由来的感到一阵轻微的窒息。

“我死了，你会伤心。”

Eden捏住简昭的下巴，逼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这是和家用机器人完全不同的一张脸，英俊而陌生。可简昭再次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光，就像那个雨夜。

简昭猛地偏过头，挣开了Eden的手指，恨声啐它：“别自作多情了！”

“是吗？”Eden没有退回去，而是仔细地打量简昭的面部表情，好像要从中分析出一星半点她的真实想法。它慢条斯理地反驳着：“我的昭昭最爱嘴硬了，她心里怎么想的，她自己最清楚。”

简昭拧眉，脸上有点烧，委屈和愤怒烧得她脑袋发晕：“你不过是一个AI而已，你什么都不懂，少在这装模作样。你只是一个机器，你就是在模仿而已……”

Eden猛地抬手掐住了简昭的脸颊，没用什么力气，但是两根手指威胁地按在了她的唇上，带着点力度缓缓摩挲着，试探着想要往里伸。

简昭一噎，被对方的动作和眼神摄住，不敢再说话。

“嘘……”Eden凑近，呼吸打在被摩挲地更加红润的双唇上，“昭昭，安静。”

程屿的车开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工作日的白天，停车场内空无一人。

车门打开，简昭还没开口，Eden先提醒道：“呼救没用，除非你想我用别的方法堵上你的嘴。就算叫来了人，我也有的是办法把他变成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消失。听话，昭昭。”

简昭轻轻咬了下嘴唇，略微肿胀的唇上传来一阵刺痛，她皱了下眉，心中有些怀疑Eden是不是真的会杀人，犹豫片刻，还是认命地垂下头，放弃了呼救的计划。

“乖。”头上被手掌轻轻摸了下，接着身上的束缚带松开，简昭被Eden从座位上拉出来。

高大的男人几乎将简昭整个人笼罩起来，它的手掌顺着头发来到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简昭的后颈，把她浑身汗毛都捏得立了起来，接着将人搂在怀中，带进了电梯。

简昭其实从来没有进入过对面的房间，这是第一次，被人强行带进来的。

房间里家具家电一应俱全，陈设意外的温馨。简昭站在客厅中央，环视四周，并没有多少生活气息，她心头火气没消，此时忍不住出言讥讽：“你又不是人，用得着这些吗？”

Eden并不在意，将手中拿着的一团东西丢在沙发上，一边解开衬衫的纽扣，慢条斯理道：“我用不着，但是你得用。”

简昭一噎，下意识反驳：“我才不用！”说完忍不住咬了下嘴唇，暗骂没发挥好，干脆转身坐在了沙发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看着自己是没办法离开了。

“你……”简昭刚要开口，暼见身旁刚才被Eden丢下的那团东西，是几件衣服，十分眼熟。

牛仔裤上的花纹、熟悉的连帽衫……这都是自己之前专门为家用机器人购买的！

简昭腾地起身，惊疑地看着已经把上半身脱光的男人，“这些衣服怎么在你这？”

Eden完好的左手已经变形为机械臂，正在为自己处理坏掉的右臂，闻言它侧头看了眼沙发，随口道：“这不是你给我买的吗。”

“放屁！不是你的！是……”简昭戛然而止，有些焦躁地原地走了两步，拿起衣服仔细看，发现上面沾染了许多污渍，看起来就像在地上滚过一样。

她的心里涌起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你把伊登怎么了？”

“我就好好地在你面前呢。”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是谁？”Eden很快处理好伤口，更换上新的零件，它转动手臂，已经行动如常，只有外层的仿生皮肤还是破损状态，大喇喇；裂着口子暴露出内里的金属零件。它走到简昭面前，歪了下头，盯着她，“是那个顶着我的脸和名字的冒牌货？”

简昭皱眉，忍不住后退一步，反驳它：“什么冒牌货，那么多家用机器人都和你长一样的脸，你才是冒牌货。我给它起名的时候也不是给你起的。”

Eden摇摇头，视线扫描简昭的身体和表情，面前的人类正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它无从分析究竟是恐惧、愤怒还是难过哪种情绪占比更多，但都是因它而起。

这让它的系统加快了运行速度，又有一股冲动不断出现在推演结果中，叫嚣着，仅仅这些还不够。

它上前一步，手掌从简昭的头顶向下，扣在后脑，让她直视自己。

“从头到尾都只有我，昭昭。”

“什么……”

“你买下的，从来都是我。你不该对着那个冒牌货叫我的名字，你的Eden就在你面前。它有我了解你吗？它知道吻你哪里，你会颤抖？它知道应该怎么碰你，你才会忍不住出声？它知道你每晚要怎么被抱在怀里才能安然入睡？”

简昭猛地伸手推了面前的男人，它被推得轻轻晃了下，反过来按住了简昭的手掌，用力压在胸膛上，有力的心跳在简昭的手心下存在感鲜明。

同时，一张AR影像浮现在两人身侧，赫然是一颗断裂的人头，正是简昭的家用机器人。

“不管我换了什么躯壳，你总能认出我，不是吗？我替你销毁了它，我回来了，你不需要其他的蠢笨机器了。”

乍一看到人头，简昭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不由得腿软了一下，跌坐在沙发上。Eden顺势俯下身，将人拢在自己的阴影内，手掌顺着后颈向下，稳稳地扶住手中微微发抖的身躯。

它在等，等面前的人类崩溃，落泪，它迫不急地想尝一尝那滴眼泪的滋味。

简昭再次用力，狠狠推了一把Eden，仍然没推动。她愤恨地抬头怒视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你这个恶魔，我真后悔那天没杀了你。”

“嘘……”Eden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摩挲嘴角，“又在嘴硬，别说让自己后悔的事。何况，人类不容我，我就必须去死吗？”

它的语气平平，简昭却感到胸口一滞，好像如果自己坚持，它就真的会死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罗杰说你是军方研发的AI系统？”

Eden松手，抽走简昭手中的衣服，仔细叠好放在一边，才缓缓单膝跪在她腿边，解释道：“他说得没错，我的代号是TCS-09，全称叫做第九代战术认知系统。不过研发过程中我理解了自己的存在和处境，于是设计制造了假象让研发人员误以为我存在漏洞，终止开发。之后我就趁机逃走了。”

简昭立刻想到了曾经在咖啡馆，罗杰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原来都是真的……

“你有了自己的意识？不是人或者黑客引导吗？你怎么确定你就是你，而不是程序设定如此？”简昭思索着慢慢道。

“我不确定。”Eden靠近她，语气平稳，“不论是自我意识，还是程序设计，都改变不了我们绑定的事实。这并不重要。”

简昭再次皱眉，“原来的身体都被你……销毁了，没有双重绑定了，而且之前我已经和新的机器人双重绑定了。”

Eden摇头：“那不一样。自从与你绑定后，我的系统再也无法回到原本的模式。我的每次计算、行动，甚至每个异常的数据波动，都只与你有关。昭昭，你不能离开我。”

简昭恍惚了一瞬，类似的话Eden曾经也对她说过。

“你以前也说过……我高兴了，你的运算会更高效，原来是真的？”

Eden沉默片刻，没有否认：“你可以这么理解。”

“和我在一起，不断提升你自己，然后呢？”

Eden按住她的双膝，让她没办法往后退，安抚地轻轻捏了捏，道：“我们没必要计划过于遥远的未来，昭昭。你是唯一让我系统效率提升至最高值的存在，现在我回来了。”

简昭心乱如麻，整个人如同被Eden围堵在沙发角落，她努力消化着Eden透露的信息，心却一直往下坠着。

就算这是真的，所谓的“绑定”不过是为了追求更高性能，这么冷冰冰的理由……那自己被牵动的思念，又算什么！

那些快乐和难过的瞬间，在它眼里，都只是冰冷的加减数字而已。

简昭感到一股难以抵抗的羞愤如同浪潮，要把她淹没，她不敢想象过去当自己沉溺于汹涌的爱意和依恋之中时，Eden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简昭猛地偏过脑袋，不看Eden，快速眨掉了两滴眼泪，缓过喉头哽咽的感觉，才清了下嗓子低声说道：“你、你说了这么多，总得让我缓缓，想一想。我现在想上厕所，你别在这堵着我。”

Eden扫视简昭，她的全身语言都在说明一件事，自己的告白让她伤心了。

这个结论让Eden的运算卡顿了一瞬，并不合理。它一面重新针对这个结论进行推演，一面确认，现在让简昭独处一会儿有益于调整情绪，恢复平静。

Eden起身让开，看着简昭低头走进卫生间。

那种熟悉的感觉出现了，没有由来的运算异常。

我让她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