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化妆间里,工作人员正在给时平做妆发。
他闭着眼睛,领口敞开,颈上挂着的链条闪着银色光芒隐没在白色棉质衬衫下,呼吸的时候,衬衫被绷紧的腹肌挤压,勾勒出十字架链条吊坠的轮廓,
又因为他是坐着的缘故,裤腿被肌肉撑满拉高,大腿上的衬衫夹形状若隐若现,露出的半截脚踝健壮有力,男性荷尔蒙拉满。
许多天不见,时平依旧意气风发,光彩照人,脸上看不出半点情感上的失意和困顿。
这么一对比,倒显得苏白有些可怜。
她这些天熬夜赶工作,忙学业,感冒发烧病了一场进了医院,才睡了没三个小时,又因为采访匆匆从家里赶来。这会头发乱糟糟的,嘴唇干的起皮,左手手背上输液留下的针孔肿胀发红,连拿瓶水都费力。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苏白收回视线,老实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有工作人员叫了声“苏老师”,过来跟她解释造型和采访流程,正好挡住了时平睁眼看过来的视线。
化妆时间比想象中的长,刚好能戴上耳机睡个回笼觉。
一觉醒来,化妆间就剩下苏白一人。
正好是午饭时间,又有工作人员送来水和盒饭。
红烧虾、番茄鸡蛋和炒青菜,配上一碗紫菜蛋花汤。
苏白不喜欢虾壳,又觉得鸡蛋太腥,荤油炒的青菜又觉得油腻,感冒发烧后没有胃口,看什么都犯恶心。
她干脆来了碗汤泡饭,混了个水饱。
推门进来的时平瞥了她一眼,看到没动一口的盒饭,在她旁边坐下,骂了声“娇气”,然后擦了擦手帮她剥虾。
苏白:“?”
这是什么路数?
看不懂。
苏白礼貌说了句谢谢,吸吸鼻子,拢了拢外套道:“我有点犯恶心,不想吃东西。”
这句再普通平常的话,却不知道触到时平哪个雷点了。
时平表情僵硬,却还是挤出几个字解释道:“我刚做的体检,很健康。
“我也没碰过其他女人,不脏。”
苏白头晕的很,耳机还没摘下,听的不是很清楚,但反正敷衍点头总没错。
“嗯嗯嗯,我知道。”
她的回应让时平表情好看许多,他把剥好的虾喂给苏白。
吃还是不吃?
吃吧,又实在是想吐。
不吃吧,又驳了人的一片好意。
苏白表情犯难。
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尝一口,就被海鲜的腥气熏吐了,连刚吃下的汤泡饭都吐了个干净,胃里像火烧一样的疼。
时平被吓了个彻底,那些别扭全没了,又是拿水,又是拍背。
苏白拿纸巾擦了擦,直起身摆了摆手:“没事。你吃你的。”
她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把垃圾桶里那些呕吐物打包后提出去。
时平担心地跟到门口,就看见杜天一刚好过来扶住了苏白,两人靠的很近,没有该有的社交距离。
他本可以出声叫住两人,却像个变/态一样,跟着两人去了休息区。
在时平眼中,苏白和杜天一的举动亲密,丝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
杜天一伸手摸了摸苏白额头,苏白没拒绝。
杜天一亲昵抚摸着苏白手背,苏白没拒绝。
杜天一还把自己的外套给了苏白,苏白也没拒绝。
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人如此亲密无间。
更重要的是——
时平目光落在苏白干干净净的右手。
那上面没有戒指。
他的心脏一下子被拧紧,仿佛求救似的抓紧脖子上带着的十字架项链。
他和苏白之前去寒山寺求了桃花手串,说是保姻缘的,但最后总是吵架。
冷战的这段时间,时平琢磨着国内神仙不管用,就去教堂求了个十字架,天天贴身带着,但还是没用。
到头来,苏白还是把目光落到了其他人身上。
没用的东西就应该被丢掉。
时平面无表情的转身,扯下项链,扯掉丢进垃圾桶,转身回了化妆间。
苏白吃了杜天一送来的退烧药,肿胀手背敷上了冰贴,整个人舒服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
半小时后,她回了化妆间。
进门后,她先跟时平打了招呼,然后就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窝着,闭眼准备午睡。
但总有股视线在她身上游弋,炙热且带着强烈的侵犯感。
这屋里,能盯着她看的,除了时平也没有其他人。
苏白咳了咳,抓着外套,翻了个身,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我知道你没睡。”时平的声音贴着她耳边响起。
苏白眼皮颤动了下,无奈睁开。
她往后爬了一下,拉开两人的距离后,看向时平。
时平眼眸凝聚了一层层乌云,他盯着苏白,语气肯定:“我不在这段时间,你过的很好。”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苏白疑惑,挑了个万金油回答:“应该,过的还行?”
时平讥笑道:“那肯定是乐不思蜀,家最近都很少回。”
河边的房子离学校远,最近课程繁重,为了少点来回奔波,苏白就在学校那边的房子住下了,这段时间的确是不在河边房子住。
可时平怎么知道她没回家?
“你回家了?”苏白抓住重点,“是搬家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她说完还热情提供帮助,取下家里钥匙递过去:“你拿着,直接开门进去找就行。”
时平被噎了一下又一下,气得不想说话,钥匙也没接。
苏白承认她是故意装听不懂,逼着人结束了对话。
她实在头疼的厉害,不舒服极了,没空和人谈心拉扯感情,只想睡个安稳觉。
下午三点,总算轮到苏白这组采访,她们在摄像机前面坐下,工作人员过来跟她们简单说了下规则。
“采访时,看右边第三台摄像机,前面的提词板会有问题,不用紧张。”
苏白两人点点头表示明白,看向摄像机。
提词板举起,第一个问题很常规——“为什么想要进入电影行业?”
苏白:“专业相关,不就业就得失业。”
时平:“电影从业者用镜头讲述故事,用故事传递价值,这是我从小就想要承担的责任。再加上国家支持,经济腾飞,国内电影市场提供了从业者巨大的发展机遇,进入电影行业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提词板再次举起,第二个问题更具象深入——“《他困》斩获亚得里亚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剧本奖,作为创作者,有什么想要分享的吗?”
苏白:“好好写,认真写。”
时平:“都是偶然和幸运,离不开剧组每个人的努力,感谢大家的付出和奉献。另外,国家也给了很多政策扶持,这也是我们持续向前的动力。”
连续两个问题,苏白都回答的很简短,导播在旁边小声建议:“苏编剧,多说些,方便剪辑。”
苏白犹豫了下,点点头表示明白。
采访继续。
第三个问题是单独问苏白的——“从创作者角度来看,苏编剧是更喜欢《魑魅魍魉》还是《他困》?”
时平把话筒递过去,左手食指的素戒闪着点点银光。
“对于这个问题,”他开玩笑般笑着说道,“我也很想听听苏白老师的答案。”
苏白瞧了他一眼,视线转回,看向黑黢黢的镜头。
她记得导播的要求,尽量把敷衍的话说的更长些:“这个问题,有点像小时候别人问你,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对我而言,这两部电影都是我尽心竭力创作的作品,各有特色,不应该,也不需要放在一起比较。”
这段话说的长。
导播最喜欢听劝的采访嘉宾,很满意,冲苏白竖了个大拇指。
但时平很不满意这个回答。
苏白没有选择《他困》,就意味着没有选择他。
对他而言,不被坚定的选择就是抛弃和背叛。
他的不开心都从心底里溢出来了,甚至有些挂相,带笑的嘴角拉平,收回话筒,低头转了转戒指。
采访来到了第四个,也就是最后一个问题——“两位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是否还会继续一起拍电影?”
听到这个问题,时平掩饰住眼底的期待,头微微朝苏白偏了偏。
苏白思考了下,回道:“接下来应该以学业为重。”
她说完,又觉得短了些,补充道:“至于会不会一起拍电影,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主要还是看时导的意思。”
时平自然接过话:“我这边随时准备着为苏编剧服务。”
“就是不知道苏编剧到时候会不会嫌弃我?”
苏白笑笑,没说话。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这次采访就算是结束。
导播很满意,打板后送两人出了采访间。
门口,时平问苏白:“我买了新车,要送你回去吗?”
苏白看了看手机,拒绝道:“应该不顺路,我自己打车去。”
“那杜天一就顺路?”时平没忍住,那些嫉妒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苏白抬眼看了他好一会,道:“我去医院,你和杜天一应该都不顺路。”
“顺路的,我想送你去。”时平松了松领带,拿出车钥匙。
正是下班时间点,路上堵的厉害,电视台门口不好打车,苏白就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