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朱文正,英子赶紧站起来招呼他:“哥,你来了?看过我婶子了吗?”
英子只喊哥,没加那个“大有”,显然是叫给那个女人听的。
朱文正忙说:“见过了,我就是从那边过来,我姑父说你有事找我?”
英子说:“是啊,县造纸厂那边说好了,你过去就行。我给你指指地方。”她朝那女人说了一句:“张姐,你先洗着,我跟我哥出去一趟啊。”那女人就连连答应着:“好好你去吧,等你回来我再走。”说完她还一个劲儿朝着朱文正看。
朱文正在心里骂她:“这二百五老婆,人家英子来了‘客人’,你倒是赶紧回避呀!”
英子领他出来,小声说:“那是房东家的媳妇,没点眼力架。咱外头说去。”
朱文正也小声说:“就是,害的咱俩不能在一块儿。”说完他有点后悔,这话说的太“轻浮”了点,他怕英子不高兴。
谁知英子听了笑颜如花,打了他一下亲昵地骂道:“胡说八道吧你。谁要跟你在一块儿!”
朱文正也笑着说:“没说完呢,是‘一块儿说话’,你以为一块儿干嘛?”
英子脸一红,又使劲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死大有,没想到你还挺‘流氓’呢。”
英子领他走到了小院的墙外。朱文正问她,刚才说“县造纸厂”什么意思。英子说,那是糊弄房东老婆。不过老吴说起过,这两天他要抽空去县造纸厂看看设备。然后英子问朱文正,你是不是懂点那个,老吴要让你帮着他弄造纸厂。
朱文正坦白说,他以前在造纸厂当过工人,懂点设备。但他特奇怪吴老六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英子笑道:“他是猜的。你以前穿过一件汗衫,上面有‘红光造纸厂’几个字。忘了?我也见过那汗衫。”
朱文正恍然大悟,心里直骂自己糊涂透顶。他刚到棋盘台的时候,穿的那件汗衫是厂里运动会发的奖品,在左胸部位清晰地印有红光厂的厂标,和“红光造纸厂”五个小字。当时,朱文正一方面是疏忽了,一方面他就这一件汗衫,所以整天亮着自己的“老底”到处招摇,真是蠢到家了。
朱文正以前挺自信,也挺自负,还有点自傲。打从“3,24”那天出了事儿之后,他就变了很多。他开始多方面地反省,找自己身上的毛病,找出了不少,可惜多数都没有再改正的机会了。但他万没想到自己还有个更大的缺点就是“愚蠢”,而且暴露的方式竟然如此的低级。
倒是英子看他满脸自责的神情很是不忍,便安慰似的说:“这不算什么呀,谁都会有疏忽的时候。”停了一下,她试探着问:“你原来在造纸厂,具体干什么,你不像是个小工人。”
朱文正说,是个小干部。不过他们那厂子不大,只有七百多工人。英子惊叹,那还不大?几百人的厂子,东塔县也没几个。朱文正说:我们那个城市挺大,上千人的厂子不少呢。
朱文正想明白了,他不必再对英子隐瞒真实身份。因为在这里,他只能相信英子和吴老六,如果刻意地编假话骗他俩,就无法得到他们的信任,对自己的“安全”更为不利。于是,他又简单说了自己的情况,尤其是案发之后“妻离子散”这个惨淡的现实。
朱文正能看出来,英子对于他的“妻离子散”很高兴。“高兴”这个词儿不大妥当,那就是挺“满意”,再一想用这个词儿更不像话,朱文正就想不出更恰当的词儿了。反正英子听说他已经“妻离子散”,尤其是“妻离”的时候,一双大大的眼睛中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光彩”好像被水浸过,带着一种非常滋润的迷离。
英子看着他直摇头:“哎呀,大有啊,你倒是真的特倒霉,还挺可怜呢。”
朱文正笑笑说:“反正都过去了。现在有你可怜我,我倒觉得真挺好。要不然的话,你说我这么倒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去你的,什么死呀活的,不吉利。”英子亲昵地捅了朱文正一下,看着他的眼神变得热辣辣的。
朱文正瞅瞅天色,跟英子说他该走了,赶下午最早的那班车回去。英子有些不舍,不过想想院子里那个不长眼睛的房东,也没办法。便说:“走吧,我送你过去。”英子拉了朱文正一下,领头朝汽车站的方向走。朱文正紧紧跟着她,看周围无人注意,伸手抚了一下她的后背。英子转头看看朱文正,嫣然一笑,笑得无比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