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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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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缪定定地看着苏特尔,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冷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然后,他的身形晃了晃。

很轻的一下,像是风中的残烛,微弱地摇曳了一瞬。

苏特尔下意识伸出手,可塞缪已经向前倒去。

像是一根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断裂,他的身体无声地倾颓,黑发凌乱地散落,遮住了半边面容。

苏特尔接住他的时候,甚至感觉不到多少重量。

“塞缪…塞缪?”

苏特尔低低的轻声唤他。可塞缪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闭着眼,呼吸微弱得近乎于无。

“不……不……”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颤抖得不成调子。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塞缪的脸颊,却在触及滚烫皮肤的那一刻猛地缩回。

窗外透过树叶投下的细小光斑在塞缪苍白的脸上跳动,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让嘴角那抹未干的血迹显得愈发刺目。

苏特尔的手悬在半空,徒劳地想要擦去那血迹,却只将猩红抹得更开。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混乱,猛地将塞缪打横抱起,动作又快又急,险些被自己踉跄的脚步绊倒。怀里人头无力地后仰着,脖颈拉出一道脆弱的弧线。

门口守着的人看到苏特尔抱着什么出来,吓了一跳,探头进房间去看,只看到一地零零散散的鲜血。

和那人一齐被这场景吓到的还有特朗,他将上将交代自己办的事情做好之后,就接到了希尔博士的通讯,要求他带一组药剂现在去找上将。

希尔博士没有多说什么,只又快又急的嘱咐:“看到他,赶紧给他打上,然后叫他赶紧来一趟实验楼。”

特朗服从命令,一直等在检察院楼下,直到刚才在门口碰见雷曼斯检察长,被批准进来等。

当苏特尔抱着人冲出来时,特朗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从未见过向来沉稳的上将露出这样慌乱的神情。

“快!去医院!”

特朗这才注意到,上将怀里还有一个人。

……

塞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那个小小的几十平米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就在这个小小的地下室,挤着睡着他和姐姐,还有另外两家人。

夏季的闷热像一层黏腻的纱布,紧紧裹着每一寸皮肤。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汗水和食物腐败混合的酸臭。

角落里,一台老旧的摇头风扇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塞缪看见年幼的自己,正将别人吃完后不要的西瓜皮捡起来在水龙头边洗干净,西瓜皮上沾着路人吐的瓜子,黏腻的糖汁吸引来成群的苍蝇,在他手边嗡嗡盘旋。

但还是新鲜的,只要用刀将最外面绿色的皮切掉,然后再将白色的瓤一点点切片,有的还带着一点点红色的果肉,甜甜的。

切好的瓜皮盛在缺角的搪瓷碗里,盐粒没有完全化开,醋也是菜市场最便宜的工业白醋。他蹲在漏水的窗前,机械地咀嚼着那些寡淡的瓜皮。

酸涩的醋味混着粗盐的咸苦在舌尖蔓延,他却故意嚼得很大声,仿佛在享用着什么珍馐美味。

当咬到一片还带着些许红果肉的瓜皮时,他像发现宝藏似的放慢速度,让那点可怜的甜味在口腔里多停留一会儿。

他一边吃,一边安慰自己这东西有个学名,叫西瓜翠衣,在药房贵着嘞,这么想着,肚子似乎好过一些。

吃完饭,塞缪将碗筷收拾干净,背起那个褪色的牛仔布背包。背包是姐姐用旧牛仔裤改制的,布料已经洗得发白,边缘处磨出了细小的线头,但整体依然结实耐用。

包带上的针脚细密整齐,侧面还用红线绣着他名字的首字母。

他来到街角那家名为“欢乐天地”的游戏厅。推开玻璃门,混杂着烟味、汗臭和电子设备发热的气味扑面而来。

游戏厅里光线昏暗,十几台街机排列在墙边,发出此起彼伏的电子音效。几个染着夸张发色的年轻人围在格斗游戏机前大呼小叫。

塞缪径直走向角落的管理台。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椅子上看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杂志,不时发出猥琐的笑声。

别人都叫他茂哥,塞缪也跟着叫。

“茂哥。”

茂哥点点头:“今天有几个生面孔,你多留意。”

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递过来。

塞缪的年纪还不到法定打工年龄,茂哥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这孩子要价低,做事却格外利索,从不拖泥带水。更难得的是他身上有股子狠劲,遇到闹事的敢第一个冲上去。

那双阴沉的眼睛往人身上一盯,连街面上的老混混都要掂量掂量。

老板给的钱少得可怜,连最低工资标准都够不上。但塞缪从不讨价还价,只是默默接过那个薄薄的信封塞进背包,然后拖过一张木凳坐在入口处。

他知道,像自己这样的黑工,能找到活干就不错了。游戏厅里那些闪着彩灯的机器,随便一台的维修费都抵得上他半个月工钱。

凳子腿有些摇晃,上面还留着不知是谁用烟头烫出的焦痕。

他环视着嘈杂的游戏厅,目光在几个可疑的身影上停留。虽然身形瘦小,但当他站起身时,几个常来闹事的熟客都不自觉地收敛了动作。

这样的日子对塞缪来说称得上安稳,除了吃不饱之外,所有的一切可以称得上完美。

从游戏厅赚的钱足够他和姐姐上学的学杂费,姐姐平日里还做一些缝绣的活,手艺在街坊里小有名气。

她能用最便宜的毛线织出时兴的花样,那些带着立体玫瑰的围巾、镶着珍珠的手套,在塞缪眼里摆在精品店的橱窗里也不显寒酸。

每到节假日,她就换上最体面的衣裳,把织品装进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混进市中心的高档商场,嘴甜叫一声哥哥姐姐,还能挣得更多。

靠着这些编织品换来的钱,他们每年春节都能去布料市场扯几尺新布做一套衣裳。

姐姐总会先紧着给他做,剩下的边角料才给自己拼凑一件。攒下的余钱被仔细地卷起来,藏进她编织的毛线钱包里,用来偿还父亲治病时欠下的债。

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勤勤恳恳的攒钱,想着早日把债务清了,然后再攒一笔钱,等着他们姐弟俩考上大学,出去,去读书。

但那一天注定是要翻天覆地的,债主带着打手踹开了地下室摇摇欲坠的木板门。其他人一看这阵仗连滚带爬的卷着铺盖跑了,走的时候不忘了啐他们姐弟俩一口,“倒霉催的,遇见你们两个扫把星,害得我睡觉都睡不踏实。”

“连本带利,翻了三番。”

债主吐着烟圈,把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盯着那些陌生的数字,突然意识到这些年的挣扎就像掉进流沙,越挣扎陷得越深。

“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只能还的起本金。”

“没钱?!没钱借什么高利贷?!”

为首的刀疤脸一把拽过姐姐的手腕:“这细皮嫩肉的,卖到山里当媳妇正合适。”

一个混混捏着他的下巴打量:“这小崽子模样不错,剁了手脚,一天能讨不少钱。”

那天后来的记忆都变成了碎片,塞缪只记得两个打手拽着姐姐的头发往门外拖,而自己像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他挣脱钳制的瞬间,闻到了菜板上残留的西瓜清香,那把砍过西瓜的菜刀现在握在他手里,刀刃上还沾着淡红色的汁水。

他朝第一个混混扑过去,嗤的一声,像是切开熟透的西瓜。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那个纹着青龙的壮汉抱着大腿哀嚎,鲜血像打翻的西瓜汁般在地上漫延。

塞缪举着滴血的菜刀挡在门口,挡在他姐姐面前,十三四岁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可眼神却让那些成年人都后退了半步。

“来啊!”他嘶吼着,声音劈了叉,“下一刀就是脖子!”

最终,在姐姐冷静的谈判下,债主勉强同意了他们偿还本金和合理利息,他们还额外支付了一笔医药费。

当那群人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在雨夜里,姐姐冰凉的手轻轻覆上塞缪仍然紧握菜刀的手。

那把沾着血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被刀柄磨出了血泡,指甲劈裂的伤口里嵌着木屑。

“疼不疼?”姐姐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沾着碘伏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擦过他的伤口。

塞缪这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痛感,鼻子一酸,滚烫的眼泪就砸在了姐姐的手背上。

“他们欺负我们……欺负你……”

他抽噎着,像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委屈。那些在混混面前强装的凶狠全都化成了此刻的眼泪,把姐姐的衣襟打湿了一大片。

姐姐把他搂进怀里,熟悉的肥皂香气包裹着他。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塞缪汗湿的头发,声音温柔而坚定:“小辞很棒,小辞守护了我们的家。”

塞缪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见头顶昏暗的光晕在姐姐脸上跳动,她嘴角还带着淤青,却对他露出微笑。

他哽咽着问:“只有我们两个人……也能叫家吗?”

“当然。”姐姐吻了吻他的额头,“有小辞的地方,就是家。”

往后的很多年,这句话一直记在塞缪的心里。他奔波忙碌往后的许多年,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为了一个更好的家。

后来家里什么都有了,他功成名就,可身边的亲人却一个又一个的离开了他。

他跪在姐姐冰冷的墓碑前,迷茫的问:“姐,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的家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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