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拐到了一条角落的小巷。
谢轻俞站得离其他人稍远一点,撑着墙,在巷口一点点平复自己过速的呼吸。
“多谢。”
听到声音,他抬起眼,看见崔长笑正一脸认真地对自己道谢。
他突然觉得有点想笑,于是也就咧开嘴笑了.
“没事。顺手的事。”
的确是顺手。
不过一鞭子的事。
他们产生的感激对他来说可才是大头。
感激会诱发关注欲,关注嘛,那是良好关系的开始。
谢轻俞直起身,笑眯眯地掏出了怀里揣着的笔记本,“分享一下?”
推了推眼镜,崔长笑也摸出了自己找到的碎纸条。
那纸条碎得太厉害了,崔长笑只好先低头把它拼起来。谢轻俞则趁机快速地把笔记本翻了一遍。
等他拼得差不多,谢轻俞刚好看完,于是就把笔记本顺手递给一旁的娄如雨。
“村长日记,写了村长伙同其他三个人一起,把外面来的巫给谋杀的事。”
谢轻俞向后倚着墙,朝翻阅的娄如雨微微颔首,
“说是四人主谋,实际上这事是整个村子默认的,每个人都有帮忙。”
欺骗,杀人,分尸,埋尸,每个人的分工都很明确啊。
“而且,那尊神像是巫带来的。又或者说,巫是追着神像来的。”
“她似乎知道这是尊邪神。”
“自她死后,这个村子就开始供奉这尊神。”
刚刚拼完的崔长笑扫了眼自己拼完的内容,抬头问道,
“巫为什么要来这儿找邪神?”
谢轻俞耸耸肩,“谁知道呢?巫与神的关系,无外乎就那么两种:要么那尊神是她所供奉的,要么,她是神逃离的‘眷属’。”
“没有追着神像的可能?”
话音刚落,谢轻俞突然带着嘲弄般地轻笑了声,
“有利益才会驱使人追逐。”
“如果她是请求神的垂怜,那她根本不需要来这里。”
夜已深,月光早已消散不见。谢轻俞站在巷子口,刚好避开用来照亮的灯光,神色晦暗不明。
“神将随信仰降临。”
他开口。
众人突然觉得脑中一阵轰鸣。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这句话开始在脑中孵化,攀爬,生长,然后欢庆着啃食他们的思维,吸吮脑浆。
他们能清晰地听见那莫名的生物的絮语,那是一种从未被记录过的语言,可他们却莫名能听懂那些语句的含义。
“信仰吧。”
“祝祷吧。”
“祈福吧。”
“阿来比弥陀”
“啪。”
清脆的响指声唤回了他们的神智。
看着众人恍惚的表情,谢轻俞下意识露出了心虚的神色。
那什么,他真不是故意的。
他忘了这是200年后,污染源虽然秽土转生但还没有大规模传染精神……他都忘了这些以前人尽皆知的语句其实是具有污染性的……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顶多加一层同化?
谢轻俞摸了摸鼻头,随即若无其事地轻咳一声,试图把重心拉回来,“总之,如果不是别有目的,巫根本就不可能会追着神跑。”
揉了揉太阳穴,崔长笑模模糊糊听到了谢轻俞的声音,思维下意识跟着倾泻下去。
“嗯,也就是说巫来到这里的目的存疑。”
不再、或者说无法思索刚刚的那些言语,崔长笑的大脑的运转又渐渐恢复了清晰。
机体的保护机制使他们自动遗忘了刚刚的那一段记忆,众人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刚刚恍惚了一瞬。
稍一回想就只觉得头痛欲裂,脑中也隐隐传来的虫蚁爬行的声音。
“你的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谢轻俞再次开口,给他们被影响到混沌的大脑开个小口,引导思维顺流而下。
“干旱。”
崔长笑下意识回到。
“干旱、饥荒和旱魃,以及突然出现的巫与信仰。”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谢轻俞向前几步走到昏暗的光里,就着对方的手探过头去看。
“村里来了个奇怪的赶路人,一过来就问我们听过‘洳諾’这个名号,我们说没有,她又问我们这有没有比较显灵的神庙。呵,怎么会有呢?如果真有神仙的话,怎么不可怜可怜我们下场雨呢?”
“天气越来越热了,地里的庄稼全都干死了。老孙不得不去后山找东西吃。我得把家门锁得死死的,再把食物藏得严实些。”
“第一个死得是村东的老李,他年纪大了,也没子女护着,挖野菜都没他的份,只好吃树皮吃土。我去看了他,他死时肚子鼓起好大一块啊,像是怀孕一样,身体却只剩骨头架子,眼睛也闭不上,死死地瞪着,莫仔的媳妇看不下去想给他合上眼,刚闭上一会儿又睁开了。造孽啊。”
“那人又来了,像是在找什么。她身上看上去既没食物也没水,怎么活下来的呢?”
“那是半仙吗?!是半仙吗?!救救我们!她说我们这里有旱魃!天啊!旱魃!怪不得天气这么热!快救救我们吧!”
“她说可以救我们,只要帮她找到‘洳諾神’的神像……天啊,原来那是个神仙名吗?我们都答应下来,只要能下雨,我们什么都能做!”
纸条上的字自此就突兀地结束了。
“啊,完全相反的信息吗。”
谢轻俞后撤了几步,十分头疼地叹了口气。
“我得到的信息是村里人把巫杀了,供奉神明,你这里却又显示巫很受人尊敬,对神却不怎么了解?”
这也太乱套了吧!
谢轻俞苦着一张脸,一手攥拳,抬手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痛楚顺着神经末梢上爬,然后进入被信息搅和成一团的大脑,完全没起到提神醒脑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