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并没有抬头,声音低沉,莫名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毕竟在他的视角里,他们还在“绝交”。
谢轻俞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别什么都学。”
他说。
·
而谢轻俞看见的物件,还在云层上轻飘飘地飞着。
那是个发黄的纸船。
看上去像一个精美的手工艺品。
很小巧,细节处却无一不精。
船板上还站着个纸裁的小人,从裁剪上也能看出用心,但却只用黑笔点出眼睛。
纸船飘的速度很快,可单薄的小人在船上却很稳当,一动不动。
她们飘在云层之上,底下人望不见。
哪怕偶尔瞥见穿梭入云层的影子,也只会以为是幻觉。
于是,就这样,轻飘飘的船离开了村子,飘过了处理局,跨过城市,又穿越河流。
然后慢慢飘进一扇微打开的窗。
紧接着,被一只苍白的手捏住船尾。
“咦?”
手的主人声音听上去有点惊讶。
小巧的纸船颤抖起来,却也没有躲避,只是乖顺地任由把玩。
“咳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不住地从内室里传来。
好一阵儿,才传来一声带着病气的询问。
“怎么了?”
窸窸窣窣地起身声响起。
那人却头也不抬,捏起小小的纸人团成一团,又随手丢掉。
小人轻飘飘地落了地,摔在地上,米黄的纸变得血红。
兴致勃勃地把纸船拆开,然后重新折叠。
一下,两下,鱼身,尾鳍……
直到变成一条怪模怪样的鱼,他才高兴起来。
把刚折好的鱼撕开,他好像才听见似得,回:
“你的小木偶没了。”
说着,就随手把布满血污的纸张一扔。
纤长的手指干干净净。
那张纸掉在地上,破碎着,一动也不敢动。
“……这么快啊,哪的?”
还是那个带着病气的声音。
语调慢吞吞的,又细又弱,咬文嚼字又带着几分斯文。
动作也慢吞吞的,把地上的纸和小人捡起来,可惜地抚摸着上面的血污。
“南边那个啊,有雾的那个,我的分身也回来了。”
“嗯?”
浸满血色的指尖一顿。
病弱的人抬起眼。
和苍白瘦弱的相貌不同,那人的眼很亮,清透又锐利,如同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指尖一动,勾连的透明丝线震颤。
木偶残存的记忆播放。
——是巫的记忆。
忽得,看见一双熟悉的眼,那人怔了一下。
转过头去,看向刚刚才玩腻的人。
却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看着画面上的脸。
同样的异色瞳,一铅灰一墨绿。
只是和谢轻俞的左右眼是反着的。
“认识?”
对方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咯咯笑了出来。
“他那只眼是我的~”
他轻快地晃动着双腿。
“我们是‘好朋友’啊!”
他嘻嘻笑着。
屋内莫名开始起风,呼呼地哭嚎着,如同一声声绝望的祈祷。
空气拥挤了起来。
沉重,压抑,蠕动。
像是有透明的生物正顺着空气滑进鼻腔,钻进肺部,然后产卵,咀嚼。
“你的分身,给另一个孩子种了种子。”
那人轻声说着,却又控住不住地咳嗽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又细声细语地哄:
“如果无聊的话,就用他的身体去玩吧。”
那声音温温柔柔的,带着几分儒雅。
“没必要。”
他晃着双腿,成人的脸上却满是孩子气的微笑。
“小鱼儿很聪明的,你能想到的他都知道。”
“……倒是我想差了。”
“那计划,就暂时不变吧。”
那人又咳嗽了几声。
屋里的光线随着消失的尾音黯淡下来。
世界再次陷入黑沉的寂静。
第二天,谢轻俞准时睁开双眼,有些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时间。
6:00整。
也差不多了。
他从床上起身,整理好自己,推门。
刚好和来找自己的人撞上。
对方穿着处理局的制服,脸色难看地把正要敲门的手放下。
盯着谢轻俞一无所知的脸,他紧抿着唇,然后开口:
“请先跟我们走一趟吧,谢先生。”
“怎么了?”
谢轻俞满脸好奇地看着他,神色间恰到好处地带着刚起床的惰懒。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米书然死了。”
·
穿着白大褂的人摘下手套,对崔长笑摇摇头,“找不出死因。”
“粗略估计是掉落物作用”
“……但更可能,是他的身体承受不住污染,意识被吞噬消失。”
崔长笑神色十分严肃。
“昨天不是还没问题?”
“你知道,各人的体质不一样。按理来说他也不应该能承受住污染还能不跟随诡异一起消失。”
崔长笑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没继续,而是换了个问题:
“谢轻俞呢?”
身后一直待命的人立刻回道:
“已经去请了,大概5分钟后到。”
“昨天没从他身上搜出掉落物?”
“没有,他身上很干净,只有腰间的鞭子检测出反应,已确定是能力产物。”
崔长笑轻轻叹了口气。
轻飘飘的尾音散开在空气里。
他想起昨天哭着向他道谢的人。
一边不住地抹眼泪,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
明明声音哽咽,却还强撑着用怪异的音调说出谢意。
崔长笑用力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镜片后的瞳仁却如同波涛汹涌的海面。
“再去查……李明皓申请的掉落物细则,使用申请和使用情况。”
“……”
“是。”
话落,身后的门突然传来沉闷的敲击声。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