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刀足有一臂长,还有些沉,傅清卿放在一旁,等缓和了血液的停滞感,她又托起弯刀撑着地踽踽迈向帐门。
正是夜半三更,人静风高之际。小将军跨过昏过去的人,目不斜视地稳步离开。
得逃。若她所料不差,明日就是休屠王杀她的时候。
帐门被风吹得鼓起,似乎还有匆匆脚步声,渐近渐急。傅清卿登时提起了精神,攥紧刀柄躲在帐门一侧,随时准备撂倒来人。
果不其然,被风吹鼓的自然帐布圆弧塌陷一片,傅清卿不容分说提刀砍去。对方躲得及时,退身拔剑相抵。
砰!
拨开遮挡的帘布,微弱的月光得以倾泻入帐。地上的干草被挑得碎屑翩翩飞舞,傅清卿正觉得力不从心,对方突然慢下来,速战速决的猛烈再也不见。她抓住这一破绽,当机立断挥出致命一击。
来犯者尽诛!
那人狐疑道:“……流云?”
傅清卿手上动作没停。
下一个瞬间他声音染上喜悦,笃定喊“小将军!”
收回已经来不及了!眼看就要砍上去,傅清卿立刻错力甩飞到一边,嗡的一声没入草垛。帐内堆放着足有半人高的干草,想来应是马驹口粮。她虚脱一般退后几步,刚刚扑上矮人的时候用力过猛,手腕割了几道口子,这回儿血淌出来正顺着指节往下滴。
“晋王?别告诉我你领兵夜袭敌营,就不怕他们早有埋伏?!”
帘布在二人一刀一剑之间不成形状,窄窄条条地挂着,帐内的光也因此更亮了少许。晋王手上的剑滴着浓稠的血,他穿着一贯的银白色长袍,怔怔地凝望疲惫的人。傅清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衣履早以破得不成样子,眼尾还泛着劫后余生的热意。
男子的目光太过炽热,烫得她手足无措。她试图伸手挡住挽回几分颜面,微微挪动一寸后又放下,后知后觉这样似乎会更加为难。太狼狈了,她用手环住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挡不住也遮不上漏在外面的伤痕凄惨。
护着自己不值一提的羞耻心,只会让她看起来更为可怜。
男子似乎发现了她的微小动作,闭了眼,把自己的披着的氅衣摘下,摸索着路走近:“别乱动,我来寻你。”
傅清卿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打算东遮西掩,盯着向她一步两步迈进的人。
那人应是算好了距离,稳稳当当在她眼前停下,然后给她拢上了宽大的银白大氅。傅清卿低头,只见氅衣下片片血花绽开,
确认把人包裹好后,晋王掀起眼皮,垂眸端详傅清卿。
这是俩人距离最近的一次。傅清卿已经不想担忧他会不会看出破绽,积压的委屈冲出,烦躁站在上风。她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抬眸对上他似有不忍的眼眸,凉薄地说:“沈亦川,你是在同情我吗?”
她承认,她内心有怨。本该怨怼的人要么相隔万里,要么阴阳两隔,现下她无处发怒,于是逮个人就骂。
“你们皇室勾心斗角的恶果,凭什么让我傅家吞下?!我傅家究竟对不起这世道哪里了!晋王!你说啊!为什么!我爹!我娘!到底欠了你们什么!?就连尸骨,也不愿送回邑州……你们沈氏,都是一群虚伪卑劣之辈……”
小将军还有很多很多想骂的话都没说出口,但沈亦川已经伸臂把人揽在怀里。傅清卿的下颚抵在他肩上,呜咽下痛苦。
拥抱是世间最温暖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