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川微微扬起脸,胸腔似乎被巨石狠狠压住,喘不过气来。静谧良久,他哑着声音,又试图放柔,生怕惊了人:“傅家军不听令于我,我带领亲信闯进来的。”
“没有同情。闭上眼只是因为,我以为小将军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那般。”
岂止是不愿意,那简直是明晃晃的抗拒。沈亦川从未见过他那般无助失态,即便是在京城亲眼目睹他杀了傅东邢……
他喉结一滚,苍白无力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流云。会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一日……”
怀中的人一僵,静止少顷缓缓把人推开,向外头走去。
傅清卿的任性在成为傅流云的那日起就该烟消云散,她终于在一声‘流云’的呼唤下藏起不该有的小情绪,仿佛又成为了那个所向披靡的傅小将军。
沈亦川知道曾经直爽的傅流云不再,变得更加成熟稳重,还有一丝他也不曾发现的聪明。他只当是往事蹉跎,磨得人不得不改变。
晋王沉下目光,滞在原地,瞳光涣散,是悔恨、是怜惜、是……捉摸不透的情绪。
傅清卿已经拖着步伐离开,他侧首看向倒在角落,两腿间破洞血流不止的人,敛下眸光想起小将军的模样,跨步捡起插在地上的弯刀,慢条斯理地割下四肢。
原本昏过去的人再度被疼醒,喉咙嘶哑喊不出声音,只能张着嘴,脸上青筋布满,双目惶悚地圆睁。
手上弯刀被血染得透红,沈亦川似乎嫌弃不干净,刀面抹上颤抖不止的面庞,在脸颊和须胡上摩擦。他笑得温和,声音也温润:“我们陼国的傅小将军,岂是你这种孬种能染指的?”
“听说你们折腾人的法子很多,不过我没时间陪你耗了。做人|彘的滋味不好受,忍着点,等天亮就好了。”沈亦川欣赏着擦拭干净的刀,随后刺入那人的口舌,卷上几圈再抽出来扔开,扬唇轻笑,桃花眼也弯起来,近乎妖孽,“天亮投胎,下辈子注意点。”说完不带一片风尘地离开。
背后之人几乎看不出完整的人形,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又不甘心地像一条蛆虫一样挪动。可是太痛了,他压根移动不了几寸,只能恶狠狠地瞪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帐帘。
晋王亲信隐匿在暗处,见出来的人披着主上的衣袍,不敢妄动。又见那人在冷风中停留片刻,慢慢拖着脚步朝邑州城方向走去。小将军对草原的方向感极好,蒙着眼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但她没力气了。傅清卿眼眶湿热,邑州城与她遥遥相望。
她抬不起脚了……
她走不回去……
寒风冷冽,临冬落雪。沈亦川出来时迟迟找不到小将军的身影,再次慌神。然而自乱阵脚无益,他此番出来带的人不多,又是暗中行动,只得稳下心神四处寻找,终于在不远处发现荒草上的一片白茫。
是他的氅衣!
他慌忙跑上前,抱起瘫倒在地的人,探了探微弱的鼻息,心口一紧。
沈亦川把伤痕累累的小将军拖到背上,走上傅流云匍匐爬行也没能回去的邑州。
沦落至此,他罪过极深。
傅流云,我来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