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在这儿等着她。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偏就有个哑巴在茶楼等小将军。

沈亦川是笃定了她会来这里寻阿梧，早早候着呢。

她本来想拉阿梧到自己身边，可亡女接下来的“声情并茂”着实让她怔在原地。那一瞬间，她想到了邑州跑马道边上郁郁葱葱的草。

被牵制的小姑奶奶动弹不得，偏着头破口大骂。沈美人倒是不哑巴了，在一堆污言浊语中娓娓道理。

“&#@%截你个爷头！膝盖骨下面没有崽子想当爹想疯了，当我爹也不知道用溺照照！”

“不当你爹，我可以当你兄长。不过长兄为父，抚养管教也不为过。”沈亦川想了一会儿，“往后你得唤我沈哥哥。”

“不要脸！闲得脑壳发霉，要你这个贼秃自作多情多管闲事了吗？还—沈~哥~哥~我呸呸呸！”小姑奶奶阴阳怪气，调子从‘婉转悠扬’转向‘激昂慷慨’。

“真是厚颜无耻！下流至极！狗彘不食！”

沈亦川也不恼火，反而连连颔首赞扬道：“厚颜无耻，下流至极，狗彘不食，这三道词用得好啊。”

仿佛这三个词骂的不是他一样。

傅清卿又笑一声。她是真没见过这阵仗，她没见过这样巧言如簧活蹦乱跳的阿梧，也没见过沈亦川与小孩儿这般闹腾。

亡女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脸气得充血：“好赖话听不懂，没娘养没爹教是吧，是……”

话没说完，亡女立刻就觉察到身上的压力消失了。

她迅速支棱起来，只可惜直起腰不过三秒，又被人按下去。

力道没之前大，亡女尝试挣脱，却是做无用功。她不死心，扭动身躯四肢并用，拳打桌面脚踢案脚，挣不开不说，浪费力气还磕着自己。

这下属于是陪了夫人又折兵，亡女转头想开骂，但转到一半就停住轻嗅，瞳孔当即放大，迷茫又惊喜。

“啪！”

臀上的疼痛把亡女拉回现实。亡女并未传奇中那样强大，她只是被虎养大的人。人有七情六欲，亡女也有。

阿梧不知道该不该反抗，坏人才会打她，可坏人身上有亲人的味道。

她急急看向身后的人，突然委屈起来，茫然地呜呜咽咽，头埋在手臂中带着压抑的哭腔小声唤了句：“痛。”

傅清卿没有察觉这道微弱又可怜的声音。她听到‘没娘养没爹教’下意识看沈亦川，她脸色严肃起来，推开沈亦川自己擒住阿梧。

上一世亡女对沈亦川还算亲近，平日也确实是叫他沈哥哥。阿梧在她身边时乖得没边，常常是自己安静呆在一旁，话都不会说几句，更遑论说出这样可恶的话来。

她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但现下必须给她一个教训。

傅清卿摁住阿梧，打一下训一句。直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压不住抽泣浑身开始颤抖，她才松手将人提到自己跟前，冷声问：“知道错了没？”

“…………痛。”亡女垂着头，声音细如蚊呐。

“错了没？”

“……错了。”

“错哪了？”

“不该……不该骂人。”

“还有。”

“对……对不起！”阿梧再也憋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小女孩的嗓门响彻二里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阿梧哭得太猛，导致整个身体都跟着呼吸一抽一顿，傅清卿叹了口气，轻扶她的背，把人揽到怀里。

“阿梧，辱人不及其亲，记着没？”

等怀里的小孩点头，傅清卿这才偏头寻人影，就见那人落寞地站着。她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干巴巴地说：“我教训了。小孩子嘴上没个把门，说话没轻没重……你不要往心里去。”

“……”

劝慰很苍白无力，厢房内果然一阵尴尬。半响没得到回应的傅清卿内心狂打鼓，她觉着站在中间是真难啊，劝人不要往心里去，可推己及人换做是她也得难受一阵子。

傅清卿撇一眼扒在自己脖子上的人，寻求安慰似的埋在她发间。本来是要舔舐的，被她眼疾手快拦下了。

她无力望天，寻思着总不能把人打死吧。

正做好将阿梧交到沈亦川手里任君处置的准备，那个落寞的人发话了：“没往心里去”

这人说得倒是风轻云淡，虽然藏得深，但傅清卿还是咂摸出了他有几分不痛快。好在几日都相安无事，本是想带着阿梧回客栈，然而沈亦川拦下，美其名曰带孩子。

不过说的确有道理，她着实没空带着阿梧在身边。

昨日与兄长所遇，她还得查个明白。

一番吵吵闹闹，竟然将近晌午。傅清卿理了理阿梧的乱糟糟衣裙，拍拍头温声叮嘱：“好好吃饭。玩归玩闹归闹，为万安计。”

沈亦川见她要走：“午膳已备。殷娘子酿的高粱酒……”

傅清卿早已抵达木门，头也不转：“不必。”

可怜亡女还没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身影，只能慌张大喊着‘小姨’，寻着微弱的气味就要追去，然还未迈出一步就被可恶的家伙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