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了宗文,起身走到案前时,在外间拨动炉火的林苒樾听到声响,转到内室门前,问道:“令君,此时可要用晚饭?”
薛景姮点头,面上似有些疲惫之态,应道:“去备了送过来罢。”
“阿樾,你会武艺吗?”
饭后,薛景姮与林苒樾一同在炉火前坐了,忽然问起。
林苒樾自知无可否认,只好点头应道:“奴跟着马队里的师傅,学过两式拳脚。”
薛景姮虽然早已经知道她有功底,此时听她亲口承认了,面上才忽然现出欣喜之意,即刻携了她的手腕,欲向庭中与之相试。
“来与我过两路!”
林苒樾虽不情愿,却自知不可强留,亦不忍扫了薛景姮的兴致,只好随了她去。
到了庭下时,心中便打定了主意,只作防守,因此只是呆立着。
薛景姮并不勉令她出招,探掌便袭向她左侧胁下。
林苒樾侧身向右躲过,又被薛景姮的掌势追过来,只好后仰倒退再避。
薛景姮却收回了那掌,伸脚到她胫后,令她两脚错开。
林苒樾旋起右腿,正欲转身时,为避开薛景姮袭向自己肩上的掌,不得不屈膝蹲下,待薛景姮再度欺身而下,她便只好告饶了。
“令君!奴手脚笨拙,经不得令君神意!”
薛景姮轻笑,收回了拳脚。
林苒樾以为被她放过了,正要松一口气,却见她转身回到堂内,又取了两杆花枪出来,将其中一杆向自己丢了过来。
“那便以兵刃相试罢!”
那花枪极轻,不过薛景姮将其丢过来时有意添了力道。
林苒樾方从地上起身,接到手中便有些不稳。
薛景姮也未待她立稳,便挥枪直刺了过来。
林苒樾知其身法灵活,自量难以躲过,便双手横过枪杆,预备待枪刃近前时,步下错开,或挑或压。
岂料那枪刃袭向她面前尺许之时,忽被薛景姮调转头,又以枪杆的钝木直向肩头劈来。
林苒樾一面向后退开,轻身离地而起,脚尖攀上对方的枪杆,以手中横过的枪杆抵住对方枪杆的末端,同时在掌中聚力,拍在枪杆之上,脚下松力回到地面,顿时将对方的枪杆击退了。
薛景姮见手中的枪杆向后退回来,势不可挡,当即倒手转身,亦离了地面,抬腿向对方枪杆上踢过去,再度转身落地。
林苒樾向后退开三步,方才稳住,执枪立起来,叹道:“令君的身法,真是鬼神莫测!”
薛景姮虽已知她有所保留,却也并不点明,只教她同到阶前坐下。
“阿樾,你如今年岁几许?”
“奴生于武帝开国之前,于今已二十有三。”
“那你幼年时——”
薛景姮只问到一半即住了声,林苒樾想到她昼间所为,顿时明了。
“令君,可是要问奴幼年时,世道如何,祸乱几许?”
而不待薛景姮应声,她又继续道:“令君年岁,实与奴相差无几,令君幼年之时,又是如何景况呢?”
记得听她说过,她随流民被抓到寨子里。
却又不知,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辗转到今天的地位。
薛景姮依旧不言。
“武帝虽开国立朝,却一意自专,暴虐致乱,终未能予百姓安乐太平;景帝延祚继位,虽未曾有所建树,却敛兵止戈,令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她停下来时,薛景姮终是再度开口了,却带了她从未显露于人前的忧虑之色。
“可是当今之世,真的太平了么?”
“如今的北卫,西北有胡骑、柔然,东南临北燕、蛮夷,皆是狼行虎伺之属。不过,令君今日所忧,或许是境内匪患与寇乱——”
林苒樾的面目隐约于夜色之中,声音却似夤夜的更漏一般清晰,薛景姮暗自垂首,想要听她继续说下去。
“没错。”
林苒樾却又说起前事。
“从前武帝起于山泽,尽收关中之地以自立,却又为一己私情而倾兵讨灭南燕,纵容北燕以方寸之地收江淮百越,竟侵巴蜀,终于讨灭北凉,疆域之广,逾越北卫。”
关于匪患与寇乱,她只字未提,然而,薛景姮却明白了。
“这一切,不过区区二十余年——以武力平定天下,又将何以制衡武力?”
在薛景姮忧思茫然之中,林苒樾却笑道:“教化是百代之功,不足令君忧心——奴闻令君两年前出新令革了武官简拔之策,但不知这两年来,令君可曾亲临查验其施行之效?”
薛景姮闻言,愕然久之,才叹道:“多赖你提醒。”
之后,她却又问道:“阿樾,你除了与人放马,还做过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