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苒樾失笑,道:“先时她与那人同床共枕时,奴倒是窥见了她的脸,的确是灵秀。”
“哦!”
林苒樾听她意味深长的一个字,不得不提醒她另外一件要紧事。
“那人若真的就是段瑕夜——”
“她若有意隐瞒身份,被我试探后也并未露出丝毫破绽,未曾有应对之词,却反而匆匆离去,倒又不像太行山的主人。”
薛景姮最初只将对方当作山中之人,想要借那个故事,寻隙与对方论及段瑕夜,是到此时方才怀疑或许对方就是段瑕夜,因为疑心自己发觉了其身份,而不得不匆匆离去。
她却并不知道,是自己对于那蒙面女子表现出的过度兴趣,令段瑕夜忧虑而离去。
“阿樾,你知不知道,段瑕夜于今年岁几何?”
“三十余,未满三十六。”
“这个人的年岁,倒是与之相仿——咦,她怎么如此年轻,她不是与武帝同俦么?”
林苒樾知晓她所言“同俦”是何种意味,又道:“武帝长她十余岁,如令君猜测,当年武帝巧言诱骗了她。”
看来这位入幕之宾行事并不容易。
薛景姮言中旧事,想到或许正戳在对方伤口上,反而并无欢喜成就之感,讪讪道:“那倒是我失礼了,不过,你不是说过,她才智卓异于世吗,又怎么会轻易为她人所诱骗?”
林苒樾失笑道:“令君的故事中,不是说过了么?楚绥彻才略与相貌皆佳,夜盟主年幼无知,会仰慕她也是常情。况且,才智可以用来经世治国,却未必能算得过人心。又况情之一事,岂曾在何人掌控之中?楚绥彻能赚来段瑕夜之深情,却终于将前程毁于自己对于南燕王妃的一片痴情。”
年少时深情错付,是世间常有之事,无论那故事的主人,是何等惊才绝艳。
天命既赋其卓异于世之能,为何不肯再多眷顾一分,予其断情绝爱之法,而徒令旷世奇才灰心隐世,若明珠蒙尘?
这前人的故事,难道只是赚取后人一声叹息——薛景姮一时不能明白,而又问道:“若那人真的是段瑕夜,你与我又可以轻易知晓她的身份,凭她的手段,对于你我,又岂会一无所知?”
“她知道了又如何?令君擅闯她的客房,她都不曾拆穿——奴猜测,令君的画像,她一定早已见过了,她对于令君,亦只有好奇之心。”
“那我倒是失策了,未曾想到这一桩。”
看到薛景姮后悔之状,林苒樾反而笑着揶揄道:“无妨,反正此人对于令君,终是已然有所介怀了。”
“嗯?”
“令君夜探她的佳人,她又岂能不恨!”
说起此事,薛景姮仍旧感到可惜不已。
“可我连她片言都未曾探得,此番虚名,倒是背得冤了。”
贺之栩脚力非凡,一昼夜间,天气好时可行过千里,于今风雪未缓,便只下了太行,遇到公主府中亲卫在最前方引路者。
她并不与她们会面,继续向南行去,探寻楚诵宁的踪迹。
终于在一处集镇上,她遇到了星璃,知晓了公主就在此地,亦未前往拜会,只与星璃相互交待了一番,便复启程向北行去。
“朱雀堂主来报,钧台令得知公主出行,已在太行山中止步相候。”
星璃回到下处,与楚诵宁回禀。
楚诵宁忽然听得此事,心中想道朱雀堂的消息可谓灵通。
“她有心了,不过如今倒也还算安稳。”
星璃反而比她更加小心,一路上一刻不停地留意察看周围的动静,今日得了消息,才有些安心。
“向北再行百余里,到了太行山中,公主方可安心。”
想到太行山如今的盛况,楚诵宁亦不由叹道:“夜姑娘的所在,自然是太平的。”
楚诵宁幼时不常与双亲相伴,多数时候是跟在楚绥彻身边,因此与段瑕夜亦相熟识。
楚绥彻令一众晚辈唤她夜姑娘,那些小孩子们都知道,这位夜姑娘与主君亲密非常。
那一遭段瑕夜没有再随着楚绥彻的王师回来,楚诵宁问她时,她只笑着答道:“夜姑娘本有自己的所在,无须与我同行。”
楚诵宁那时候自然是不懂的,如今却已渐渐明白了,人人各有归处。
只是命途多变,当她已然打算请封就藩,到幽并之地孤身终老时,无数次在梦中的泉尘之路上拦住她的那个人又回来了。
她不再想到终老之事,愿以余生化作利刃为她复仇而已。
幸而,那个人也在这条路上。
此时,她亦正在前方等候自己。
“这一次了了公事,返都途中,我一定要去拜会夜姑娘。”
星璃将用具尽数收好,只因钧台令有意相候而为她感到安心许多。
“有薛令君同行,应山镇纵有祸乱,也不足为虑了。”
“她此行原是暗访,因念着我们,不得不添了顾虑,此事不可张扬。”
星璃一想,便明白了,忙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