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念青说别扭，大家纷纷从资料中抽出郑玲儿的病历，仔细研究了起来。

何石的手机突然振动，他忙跑到办公室外接电话，这个小插曲并未让李念青抽离思绪。

李念青盯着白板，沉默不语，一动不动，接着昨天的思路继续思考着。

在拿到狄和昶成功复制的晨曦健康中心的内部资料后，警方第一时间确认了郑玲儿的医疗团队的人员名单，她的心理医生名叫步熙川，两年来一直都是他，从未变过。

昨晚，庄默还在晨曦健康中心时，就把张珏晖给出的名单拍照发到了群里。步熙川的名字赫然列，是出差的三人之一，这与李念青的判断相符。

昨晚回家时，李念青顺手带走了郑玲儿的病历档案，关于心理的那一部分，包括心理评估，诊断书，治疗建议及进展情况等。

详细，完整，严谨，流畅。这是李念青对这份档案的评价。

初诊时，郑玲儿就被诊断为重度抑郁。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病情好转，从重度转为中度，很快又恢复到轻度，药物治疗也随之停止，诊疗频率也大幅降低，非常正常，非常合理。

一切都在向好，可惜戛然而止。

但李念青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翻来覆去地将档案又看了两遍，李念青还是没找到别扭的地方。

合上所有资料，李念青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还是起来活动一下吧，顺便换换脑子。

院子里，风微凉，李念青披了件外套，在这熟悉的景色中慢慢地踱步。

月光被云遮住又冒出头来，拖出长长的影子又消于无形，站在花坛前，低头看着那盛放的墨菊，在月光下展示出与白日不同的色彩。

记得读书时，时教授曾经说过，完美，始终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世人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分析事件的逻辑不一，轻重缓急的权重有别，得出的结论当然也不会一致。

所以，想要找到问题的关键，李念青必须换个角度。

李念青坐到了花坛边缘，此时墨菊的高度与她双眼已然持平。

她伸手戳了戳那朵近在咫尺的花儿，看着它轻轻地晃了晃，又归于静止。俯身凑近，花香淡淡的，柔柔的，离远了，便闻不到了。

李念青仰头看着天，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此时，月亮半隐在云层之后，一半朦胧一半明亮。

双腿弯屈搭在花坛上，被李念青紧紧环住，接着，她的脑袋一歪，搭在了膝盖上，偏头看着花儿愣神。

话说起来容易，听起来简单，可问题是，哪个角度才是正确的呢？

这个疑问一直萦绕心间，从昨晚到今早一直挥之不去，可卡在这里总不是个事儿啊。

“大家对郑玲儿的抑郁症是怎么看的？”李念青单手托着脸颊，转向同事们，想要集思广益一下。

狄和昶向来是认可李念青的判断的，这是从诸多案件中积累出的信任：“老大说有问题，那一定有问题。如果郑玲儿的抑郁症都好了，那她爬那么高干啥？看直播时那模样，就不像是想活的，这医生水平不行吧？是不是越治越差了？或者说故意多安排几个疗程，想挣郑玲儿的钱呀？”

翟玉文不同意这个观点：“郑玲儿的心理医生没换过，打一开始就是步熙川，这说明郑玲儿是信任他的，治疗应该是有效果的。真正想死的人，大都是安静的，不给别人施救的机会，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可郑玲儿却爬栏杆，直播诉苦，何队说得对，这有可能是她想要获取同情的手段。别忘了，她抱怨《红月照花林》中戴湉故意改剧本，还抱怨戴湉抢走了《瀚海栏杆》的女主一角，也许她想利用舆论，为自己争取利益呢？”

西城分局的曹池并不站在任何一边，他的观点是：“我虽然不是心理医生，但看病历里的记录，我觉得这个医生挺认真负责的。简历上也说了，他是清大毕业的心理学博士，这很有含金量的。我认为，治疗应该是有效果的，但毕竟停药了半年，郑玲儿这段时间的遭遇也挺闹心的，可能是又加重了吧。”

后续的发言，基本上就是围绕着这三个观点展开，李念青听了一会，感觉大家说的，好像与自己那莫名的别扭感，并无多大关联。

在热烈的讨论中，李念青注意到戴宝和傅楠楠一直没有发表观点，只是在低声讨论些什么，考虑到她们也许是怕说错话所以不好意思发言，李念青便直接问了。

“戴宝，傅楠楠，你们在讨论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两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让对方发言。经过了几轮激烈的“推搡”，最后还是戴宝不太情愿地领了这个可能会得罪领导的任务。

戴宝支支吾吾地说：“我觉得，直播嘛，郑玲儿可能、呃，可能没说实话，至少不全都是实话。也许，我是说也许哈，戴湉稍微、稍微有点儿冤枉。”

“哦？她哪里冤枉了？”李念青挺感兴趣的，如果郑玲儿真能让戴湉吃瘪，那就可以坐实一点，即，她绝不是朵纯良的小白花。

“就那个《红月照花林》嘛，当时更新特别慢，一周也就六集，我等不及，就去翻了原著。”戴宝边观察着领导的神色，边字斟句酌地说，“人家小说里，女主本来就不太讨喜，电视剧其实拍得挺还原的，没魔改啊，甚至有几处改编，原著党都夸好呢。”

“是吗，那玉文的猜测就很有价值了。”

李念青说着把她的包从椅子上拎起，放到了地上，自己坐了下来。单手托着脸颊，看似是盯着白板，实则思绪早已被那厚厚一沓心理档案给占满了。

身处弱势，想为自己争取利益，郑玲儿大约是不想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