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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意外的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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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路上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就好像给一切存在的事物抹上了漆黑的颜色,唯有明黄的老式路灯得以幸免。照亮了周围一圈飞舞的蚊虫,那是地上为数不多的可见物。傅海卿和夏月一前一后走出医院,彼时天已经黑到没有任何公共交通仍在运行。

他打亮手表,光源虽小,总好过摸黑走路:“夏月,你怕黑吗?”

“我才不怕嘞。”她满不在乎的说。

他笑了笑,忽然起了玩笑的心思:“那我走了吧?”

她立即撒开脚丫子追上去,欢脱的步态,犹如一只跟在妈妈身后邯郸学步的小鸭子,为首次获得一双崭新的小脚而新奇的瞪大眼睛,生疏又稚拙。“你、你别走!你走了,谁来证明我不怕黑呢?”她小心翼翼拎起了他袖子的一角。

他马上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听见了特别好笑的笑话:“哈哈哈,没人比你厉害,谁会傻到质疑夏月的胆子有多大啊?”

她不服,笑回去是当然的。霎时间,快活的空气在两人间游走,仿佛乘坐着大笑的气球升上天空,快活得让人遗忘,不久前里面刚出生了一位无聊的小孩,呵,管它呢!

他们躺进草丛里,感受释然的新生。夏月说,她兜里的钱不够打车回去,她以为生个孩子十分钟足矣,所以没想过多准备点钱,更拉不下脸去管沉浸在新生儿出世的喜悦中的叔叔阿姨要钱。傅海卿说他口袋里也没多少钱,不过他家离得近些,应该可以走路回去。于是两个人蹲在地上凑了半天,结果连三十块都没凑齐。

“不然,你去我家凑活一下?我知道你回去肯定尴尬。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住我的房间,我去书房对付一下,或者我把杂货间收拾出来,那是我家原来的客房。”

夏月回头看了眼楼顶红色十字的亮光,一口答应了。与其和其他算不上亲戚的人们挤在医院里打地铺,不如去别人家蹭住一晚。

“人一生下来,死亡就开始倒计时了,所以生日有什么好值得庆祝的?庆祝自己距离死亡又近了一年吗?切,反正我看过它了,可以交差了。”她捡起散落的零钱,数了数,塞进傅海卿的口袋。

他耸了耸肩膀:“不止如此,生活中处处充满了倒计时。比方说你买了个杯子,东西总有报废的一天吧,那么它陪伴你的时间固然是有限的,只是你看不见进度条的长短而已。”

“哎,阿姨果然是对的,幸福没有永恒。幸福跟游戏里的三天道具体验卡没差,”她随手揪了一把道旁的小野花,撕碎,捏吧捏吧,抛向空中,“时间一到就自动消失啦!”

“在你短暂拥有道具的三天里,你会不会经常登录游戏呢?”

夏月理所当然的说:“会啊,不用白不用。我没钱续费,当然要好好珍惜宝贵的游戏体验。”

“嗯……如果你有永久的道具呢?”

“啧,”她掐住太阳穴略一思索,“不好说。永久的道具又怎样呢?什么游戏能让我们玩一辈子?退一万步讲,等不到我对游戏的兴趣消散的那天,说不定游戏自己就运营不下去了。”

“是啊,你说的不无道理。”

“现实不能和游戏相提并论!游戏没兴趣了可以换,做人可不能随便啊。我最最不喜欢游戏人生的家伙了,我喜欢像我爸爸一样可靠的男人,嘻嘻。”

他问:“你讨厌我妈妈吗?”

“讨厌,但跟你没关系。我讨厌她半路杀出来,把我们原本应该带着遗憾告一段落的剧情强行续上了。啊,如果剧本交给我写的话,我会写……我的妈妈和爸爸如何如何相爱,之后如何甜蜜的生活,再然后按照原走向妈妈诞下了我,不幸离世……”她拎起裙子原地转了个圈,“将将!美丽坚强的女主角我登场啦!宛如一朵铿锵玫瑰,伴着荆棘长大,过五关斩六将,走上人生巅峰!”

“左右她篡改我臆想中的剧本也罢了,关键吧,她竟然不珍惜!好像、好像什么……对对对,好像有人突然闯进你家门,不由分说便要住下来,还以家人的名义管这管那,手伸得老长!一通搅合下来,嘿,她倒好,拍拍屁股走人,把你家里搞得那叫一个鸡犬不宁。”

夏月背着双手,鞋子在地砖上发出踢踏的摩擦声:“嘛,虽然我也不知道,假定必须存在阿姨这个角色的话,故事理当如何发展才算皆大欢喜。反正,必然不会是现在的状况。”

“哈,时想一下,公主和王子结婚了,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了下去。所以,结婚是幸福的开始。结婚代表两个人绑定了终生的幸福,擅自离婚当然不道德。故事的主角只有两个,即使天人两隔,他们之间的爱永不容许第三乃至第四个人后来居上,胆敢染指他们纯洁的爱,看我不收拾她!”她举起拳头,怒气冲冲地对着空气挥舞了两下。

随后自嘲地笑笑:“理论归理论,声明,我呢完全没有实践经验的啦。我看我呀,最适合的职业就是白日梦空想家,贩卖‘想得美’为生。”

“我曾经跟你想的差不多,现在,我却有点动摇了。”傅海卿听完夏月大段的叙述,显得有些无奈。

“为什么呀?”

他答不上来:“不知道。啊,前面快到我家了。”

居民区灯火通明,道上栽着左右两排粗壮的梧桐树,树干白生生的,枝繁叶茂,象征才华横溢和至死不渝的浪漫。遥想当年,爸爸正是钟爱这法国梧桐,才决意搬进这里,一如他当时才气过人,风流自赏的年纪。如今看着外围一圈锈迹斑斑的护栏,楼房脱皮掉屑的墙壁,唯一不让人感慨万千的,似乎就只有从未改变的梧桐树了吧。

傅海卿先是习惯性敲了敲门,无人回应,拿出钥匙来开锁。顺着熟悉的位置摸去,玄关瞬间亮起来。他一边弯下腰勾住脚跟脱鞋,一边透过朦胧的屏风,隐约瞧见客厅亮着台灯,爸爸卧在沙发上好似半睡半醒。令人意外的是,还有位背影酷似陈叔叔的人站在茶几外侧。

“叔叔?”

“哎,是。”陈叔叔回头道。

他扔下运动挎包,问:“我爸爸怎么了?”

不等陈叔叔说明,脸朝下瘫睡着的爸爸忽然抬起手:“她是你们班上那位冷君兮吗?”疲倦的手指朝傅海卿虚指了一下,在半空中发生了微微的偏移,延伸向后来的夏月。

他脸唰的一红:“爸,原来您一直知道冷君兮是女孩子吗?”

“叔叔好……呃,我是夏月。”夏月不知怎的紧张起来,一改平日胆大泼天的作风,手忙脚乱地对沙发鞠了一躬,不敢造次。

“呵呵。”爸爸没有看她,神志不清地埋下脸去,咕噜咕噜的呼吸声持续不绝。

她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意在询问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他却心想爸爸为何表现出眼前这般不礼貌的姿态,用意在哪?这可不符合平时教的待客礼仪啊。忽然之间嗅到一股酒气,恍然大悟。“爸,你喝酒了?”

陈叔叔替爸爸回答说:“朋友聚会,喝了点,不打紧。”

“爸,你平时不喝酒的……”

今天早上,傅海卿出门前,提醒今天是妈妈的预产期,问爸爸要不要一起去,爸爸在卫生间里漠不关心地刷牙,竟然“口出狂言”道:“关我何事。”弄出好大的动静,他确定、笃信,以及肯定,他绝对听见了洗脸盆和漱口杯被打翻的声音。晚上却故作颓废,很难说清楚其中的缘由。

他奇怪为什么很多大人喜欢喝酒,喝得醉醺醺的,一身酒气回到家里,惹人嫌,故此他骄傲爸爸从来不是酗酒的人。况且他曾因为好奇偷喝过爷爷的白酒,那并不好喝,所以说大人喝酒到底图什么呢。但这种想法太孩子气了,实际上大人们多数时间喝酒不是为了好喝,而是为了醉。没错,只有醉倒后的世界是自由的,远胜于清醒的。醉酒的设置非常巧妙,它是酒醒后会自动遗忘的次抛时间,不能保存,不能读档,为的是方便人们回归清醒时能得体地换上一副崭新的面孔,重新背起行囊。忘记理智,喝酒让人变成疯子,疯子的举动自始至终合乎情理。酒精宛如一位善解人意的朋友,人们大可以把一切败笔推给它,瞧它疯疯傻傻全盘接受的模样。在没有责任可言的酒精试剂的催化作用下,停止自我苛责,短暂地逃往另一个世界……那里不见得多美妙,相较于现实世界的熙熙攘攘,宁愿在一个人的世界安静地抓狂。

爸爸满脸颓唐酒气缠身的样子,怎么说呢,根本不像能拿主意的状态,他很难评判,只能送出四个字——装模作样。一点也不像小时候见过的意气风发的爸爸,他实在喜欢不起来。索性不管了,转身准备独自前去整理客房,安顿好陈叔叔和夏月。

“小傅,”陈叔叔叫住了他,“你爸爸太累了,今晚别打扰他,去我家睡吧。眼下正值暑假,你瞳瞳姐姐和阿辉弟弟都在呢,你们几个小孩一块儿还能互相照应着点。”

陈叔叔家就在文具店的二楼,以往周末傅海卿时不时去拜访一回,算得上轻车熟路,现在走路过去顶多耗费十五分钟,当前的情况下还算折中的选择。

他想了想,松口道:“爸爸怎么办?”

“我送你们过去,再折返回来看护他。”

“不麻烦您吗?”

“没事。”

十五分钟后,三人徒步来到陈叔叔的住处,他们平时一般从文具店后面作仓库的小房间搭扶梯上下楼,不过天黑以后店面落了锁,只好绕一点路由小区正门入。说正门吧,其实类似陈叔叔居住的老小区压根没有像样的正门,沿一条逼仄的小路蜿蜒前行,差不多十米处见到一扇铁门便是了。

进屋,陈叔叔拉亮玄关的黄灯泡,示意外面楼道上站着的傅海卿和夏月跟进来,他们个子小,尚不必低头,换作成年人必得含胸驼背,否则不撞亮子才怪。低窄的小门用透明胶带和报纸包裹着,不知道起什么作用,正中贴了一张有些年头的福字。来不及细看,一声吆喝直冲脑门。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臭老头子,回来啦!”

陈叔叔冲房内恼火地骂道:“别叫我老头!”摘下帽子,从右手边墙上固定的一排挂钩里,随意挑了个挂上。

徐阿姨扭着步子,从厨房里出来甩干了两手,见有来客,笑盈盈地打招呼,直呼小朋友。

阿姨平时做点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在附近菜市场的小角落摆摊,给人提供一些修剪裤脚,改腰围,加松紧带之类的活儿,一个月下来流水不多。傅海卿通常在文具店做逗留,偶尔上楼和瞳瞳、阿辉玩耍,不常见到她。她似乎已经不认得他,更不记得他的年岁了,开口便问,上小学几年级了?他只好羞红着脸说:“初、初一了。”

“哟,怎的长得这样秀气,都看不出是个小子,我还道是个姑娘呢。”徐阿姨笑着打趣说。她的身后探出两颗脑袋,一颗属于四年级的阿辉弟弟,另一颗属于上大学的瞳瞳姐姐。

弟弟说:“傅老弟!”姐姐说:“小哥哥!”

“嗯,我来了,抱歉没提前说好,临时叨扰了。”傅海卿笑着冲台阶上挥了挥手,心道,你们俩姐弟对我的称呼还真是各论各的互不干涉。

“呀,”瞳瞳姐姐人如其名,亮晶晶的双眼望向夏月,带着几分对可爱事物本能的羞怯,闪烁着新鲜而好奇的光芒,“哪里来的女孩子?”

徐阿姨不满意,手肘向后,戳了下瞳瞳:“别那么小家子气,当大姐的人了,不会站出来好好跟客人打招呼吗?”

“阿姨,没事,”夏月轻轻摆手,“我叫夏月,你们好。”

“夏月啊,嘿嘿,夏月……”

他回想上次见面,距今快小半年了,姐姐真是一如既往的顽皮性子,一点儿没变。“姐姐,别逗她了。”

陈叔叔向徐阿姨说明了情况,徐阿姨很开明的表示没问题,并吩咐瞳瞳和阿辉赶紧去收拾房间,为他们腾出位置铺床。

“你真可以,学会把女孩子带回家了。”瞳瞳一边把床沿上的玩偶往竹筐里扔,一边贴近了耳朵悄悄问他。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应该随随便便邀请女生回家的,所作所为于理不合,故而窘迫地低下了头。他们既然同病相怜,他自然想给夏月一个逃离的机会,离开她不喜欢的环境和不喜欢的人们,呼吸新鲜空气,哪怕时间短暂,一时半刻的自由也好过全天候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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