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天日”时,她已经置身于一座院落之前。这院落有些熟悉,里面应该还有她的被褥。
桑语抬起头,目光落在院门上挂着的木匾上。匾上的字迹看起来似乎是新写上去的,墨色尚新。
这院落的名字有些生僻,桑语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什么字。她十分好奇,兴致勃勃地问:“为何叫作‘鄘院’?”
秦王政凝视着她的眼眸,缓缓言道:“《诗经》之中,《鄘风》篇章里,有诗云:‘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他的眼神直白而坦荡。
桑语别过眼去,耳根悄然染上了一抹绯红。她轻嗔了一句“没脸没皮”,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秦王政所说的那句诗,大致意思是说,“她与我相约于桑林深处,再邀我至上宫相聚,事后送我来到了淇水旁。”
如此具有野性的一句诗,他却是念得如此坦荡。
庭院内一片宁静,虽然看不到奴仆的身影,但显然有人精心打扫过。桑语扭头正想问秦王政,“君”字刚出口,他却俯下身子,歪着头轻轻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你……”
桑语的脸颊瞬间如同初绽的桃花,她慌忙以手掩唇。
秦王政倚靠着树干,双臂环抱胸前,眼底有浅浅的笑意,“阿桑,你方才,是如何称呼我的?”
桑语感到莫名其妙,“君上……”
他的唇再次压在了她的唇上,这回不同于刚刚的浅啄,他的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勺,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株桃树。桃花虽已凋零,但树叶层层密密。一阵风吹过,卷起一片桃叶,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桑语的左眼上。
桑语终于回过神来,她猛地推开他,却因为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跌坐在了地上。
秦王政伸手想要扶她,却被她用胳膊挡了回去。她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向他斜乜了一眼。
“嬴政,你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我喜欢听你如此唤我,以后都这么称呼吧。”嬴政说着,想要握她的手,却被桑语躲开了。
嬴政袖了手,负在身后,“阿桑,随我来。”
他引着她,缓缓走入一间屋内。此时夕阳已西下,屋内光线暗淡。嬴政从角落里拿起一盏宫灯,将它点燃后,放在了案上。
随后,他步至书架前,轻抽一卷竹简,书架竟自行移开,显露出一道隐秘的暗道。
“阿桑,”嬴政已经率先步入暗道,他转身望向桑语,“别怕,跟紧我。”
暗道里很黑,宫灯的光亮有限,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嬴政向桑语伸出手,示意她可以将手交给他。
桑语想了想,抬手握住了他的袍袖。
暗道的出口,在城外的一片密林之中。
林中已有人牵马恭候。嬴政牵过一匹马,交给桑语,“此马名为晨凫,脚力快,性格颇为温顺。”
桑语接过缰绳,摸了摸马的鬃毛,晨凫仍是安静地嚼着青草。
随后,二人一先一后相继上马,嬴政策马在前引路。
两匹马缓缓步入蜿蜒的山路,夜幕下的山林显得格外寂静,唯有马蹄声在空旷中回响。最终,它们在一处山洞前停住了。
桑语跳下马背,亦步亦趋地跟在嬴政的身后,径直走入山洞之中。越往里走,桑语惊讶地发现,这山洞内部竟是别有洞天,初时仅仅能容纳几人,却是越走越觉宽敞,路的尽头更是隐藏着一片意想不到的广阔天地。
洞府之内,各式各样的兵器井然有序地排列着,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芒。更令人震撼的是,这里还聚集了数千名精壮的汉子,正整齐划一地操练着。
桑语难以置信地望向嬴政。
他,居然在私自练兵!不对,他就是秦国的王,因此更准确地说,是他拥有了一支不为人知的军队,绝对臣服于他的军队。
嬴政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
“阿桑,帮我。”
桑语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她缓缓摇头,目光冷冽地直视他的眼底,“所以,你这两日里的异常,就是准备利用我?”
嬴政知她误会了,于是急忙解释道:“我绝不是在利用你,而是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
“你先别急着辩解,”桑语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想将玄女山变成你的私兵吗?嬴政,我告诉你,休想!”她扭动胳膊,抽出了手腕。
半晌后,嬴政语气诚恳地又说:“阿桑,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并非如此,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帮我练兵。王贲尚在你之下,若是他们能得你指点,那将是难得的机会。”
桑语踩在壁石之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那些正在刻苦训练的汉子们。
她忽然有些心疼嬴政,他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岁,在现代,还是清澈愚蠢的大学生的年龄,却不得不与一群狡黠深沉的老狐狸们斗智斗勇,周旋于权谋的漩涡之中。
看这些汉子们的招式,显然已经秘密训练了许久。
嬴政捏住她的手,指腹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阿桑,你若是不愿,你可以拒绝我。”
“君上,”桑语抬眼看他,眼中情绪复杂,“过一阵儿,我就要离开咸阳,离开秦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