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是他昔日游历韩国时偶然发现的。这间茅草屋,原是猎人的临时栖身之所,但后来猎人应征入伍,小屋便无人问津。
他派遣心腹对茅屋进行了修缮,并参照玉茗在家时的闺房布置了房间。一切在秘密中进行,然而,命运却未能如他所愿。
以筑声送别玉茗之后,他忽然对世间万物都失去了兴趣,心如死灰。他写了一封家书,让人将其送给远在燕国的父母,然后孤身一人躲进了这深山之中,坚守着那份微渺的希望。
是他给予了梦儿庇护,然而,梦儿同样也救赎了他。
自从梦儿到来后,这屋子仿佛褪去了阴霾,他也不再终日昏沉。
“梦儿,阿翁要去给荆伯送样东西,你是否要一同去?”高渐离在黑暗中轻声询问。
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响起,是梦儿翻身下榻。
高渐离借着月光来到牛棚,荆轲正在练剑。见高渐离到来,荆轲迅速收剑入鞘,双手抱拳略作一揖。
“此衣乃去岁新裁之厚衣,我尚未曾着身。山里夜间冷,荆兄,权当被褥之用吧。”高渐离说着,将厚衣递与荆轲。
荆轲闻言,并未多加推辞,只是再次拱手一揖,伸手接过。他垂下眸,看了眼落在地上的小小的影子,刻意放柔了声音,“梦儿,怎么你还未睡?”
尽管被提及,梦儿仍是低垂着小脑袋。她躲在高渐离身后,仿佛想要彻底隐藏自己瘦弱的身躯。
高渐离反手摸了摸梦儿的脑袋,笑着叮嘱道:“山间常有野兽出没,入睡之前,最好在四周点上火堆。”
荆轲默了片刻,道:“这山林间有野兽袭人,人世间则是萑苻满地。梦儿如今年幼,但她终究要长大,不可能永远躲藏在这深山之中。”
高渐离眼眸深处蓦地闪过一抹忧色,他轻轻叹了口气: “荆兄所言极是,这些道理我亦非不知。然而,世事如棋局局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只要我高渐离尚存一口气,便定当竭尽全力,不让梦儿再受到丝毫伤害。”说罢,他牵过梦儿的手,转身离开。
在这座不知名的山峦间,荆轲决意暂作停留。白日里,穿梭于密林深处,寻觅着猎物的踪迹,或悠然自得地躺卧于树梢之上,静观天边云卷云舒。
夕暮时分,在院中生起火堆,将猎物架起来烤上。三人围坐,火光映照下,荆轲缓缓讲述着那些江湖中的传奇故事。
游荡在这山林间,仇恨被暂且搁置在一旁。但是仇恨刻骨,无法真正忘却。
荆轲终究还是要继续前行。他收拾好行囊,喂老马吃了个饱。
在咸阳时,他托墨者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卫君角率其支属徙居野王。
他要去追寻他的君王。
临行之际,高渐离以筑声为他送别,梦儿往他的行囊中塞了两块饼子。
筑声停,高渐离看向荆轲,淡淡地笑着道:“以后若是有缘,吾等自会再次相见。”
荆轲向高渐离一抱拳,道:“世间既有别离之哀,亦必有重逢之喜。”言罢,他翻身跃上马背,轻挥马鞭,只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土与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声。
待那马蹄声彻底消散于天际,高渐离缓缓蹲下身来,目光温柔地望向梦儿:“梦儿,阿翁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你是否愿意?”
梦儿眼中并无分毫波澜,她似乎想要握住他的衣袖,却又犹疑着顿住了。梦儿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每个字都需费尽力气般说道:“阿翁,去,梦儿,也去!”
高渐离直起身来,伸出手按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走,梦儿,收拾东西!阿翁带你去过好日子!”
秦国境内,一连数日的阴雨,使得玄女山笼在一片迷蒙之中,苍苍茫茫,举目难见青天。若有误入其中者,恐会迷失了方向。
半山腰崎岖的山道上,突然有马蹄声隐隐响起。与此同时,一抹矫健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密林之间。
山顶的悬崖边缘,有一块形如乌龟的巨石。“龟背”上坐着一位青衣女子,山风吹得她衣袂飞扬,吹乱了鬓边的几缕发丝。
她只是沉默地坐着,眺望着咸阳城的方向。
“五姊!”
突兀的一道声音,打破了寂静。
阿五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穿赤红色的胡服女子站在巨石边缘,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她不禁好奇地问道:“发生何事了?”
胡服女子的笑意已经溢满了脸庞,“五姊,阿姊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