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上布满细汗,血色尽失,琉璃般大眼睛流出泪水,傅春柳想,他应该是很害怕。
泛红的唇比了个口型,泪水一滴滴打在她脸颊。
「对不起」
她没由来的感到气愤,是对眼前情况束手无策,也是对哑奴看不透摸不清。
「救他」
她神色复杂,终是不知说些什么,只盯着他许诺:“我马上就来救你。”
话毕,自他身下钻出,拖着那只受伤的腿一瘸一拐的往外跑。
*
樟树林的尽头直通水榭,九曲廊桥架在院中池塘,傅春柳喘着粗气,踏上桥头。
水榭亮着灯光,这么大的屋子,只有府君一人居住,傅春柳轻轻推开水榭木门。
甫一进去,长廊里烛光昏暗,许多扇门紧紧挨着,一个接一个推开,都没有人,俱是空空如也。
转弯尽头处,多了一缕光源,房门虚掩,傅春柳悄悄走过去,屏息往里偷瞄。
屋里坐着一个人,正对着书架抽出一本书。
身型颀长,脸上带着红脸獠牙的恶鬼面具,周身气度宁静如画,不像面具那般狰狞可怖。与常人不同的是那满头白发,如雪落满身,随意的披散在脑后。
白衣白发,仙不仙,鬼不鬼,浑身妖异。
指尖翻动着一本无皮书,专心致志。
这是府君吗?
“出来。”
傅春柳藏在门外,满心疑惑,屋里那人突然出声,惊得她眉心一跳。
“别让我说第二遍。”
空灵的声音传入脑海,还未来得及反应,强大威压顷刻爆发,她耳朵都要爆裂出血,飞快现身。
“前辈勿怪,我为救人而来,无意冒犯!”
没得到回应,换来的是一道错愕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盯穿。
头上迫人的威压更近了,察觉到那人走进,傅春柳抬起脸,眼珠清亮,唇色发白。
“还请前辈……收回神威。”她声音都在颤抖。
那人顿住脚,仿佛刚刚才意识到。
傅春柳脊背一松,威压被撤掉,心反倒悬而不下,这府君如此功力,怕是十个她都不够喝一壶的,这可如何是好。
垂眸思虑间,脸侧突然停了只手,她下意识避开,那人身型一滞。
手指缓缓下滑,落在她残破的袖子上。
“你受伤了?”
他蹲下身,将手贴在她的小腿上,触及到的温度冰冷,激的她瑟缩后退,却被攥住了脚踝。
“是谁?”他的语气清冷:“胆敢伤你。”
傅春柳痛的嘶了口气:“谁伤的我,府君难道不知吗?何必佯装无辜?”
“府君?”
他低声沉吟:“原是这个家伙……”
傅春柳听他所言,又一次陷入迷茫,这人不是府君,那又是谁?
还未等她询问,周遭空气霎那间冷却,白发人步履轻缓,向外走去。
傅春柳追上他的脚步:“你干嘛?”
“我要杀了他。”
他说的很轻松,仿佛是件不足为道的事情,不过看样子,跟着他就能找到府君,傅春柳只好默默跟上。
行至半路,他突然闷哼一声。
“你怎么了?”
傅春柳转到他身前,白发人捂着胸口,面具下隐隐透出鲜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来不及了。”
他握住傅春柳的手腕,轻道:“抱歉,你自己去吧。”
傅春柳正觉莫名其妙,手腕相贴处冲进股强劲的灵力,如同十月秋水,凉凉流淌过经脉。
她惊诧万分:“你是谁?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渡修为给我!”
白发人另一只手抚上她的侧脸,拇指轻描她眉上绒毛,指尖凉意略过明亮的眼,高挺鼻骨,最后落在唇上。
“我会再来找你,等着我。”
此举十分冒犯,傅春柳却像被定住一般,不能挣动分毫。
拇指在她唇珠上揉捻,浅淡的颜色也被染上绯红,稍一用力便撬开牙关,探指摁在她的舌尖,靡艳而熟练。
“你绝对——”
他哑声道:“不许忘了我。”
两人之间陡然横生一道剑光,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
傅春柳脱离他手,终于行动自如,瞪着眼睛被一人拽到身后。
沉香袭来,红玉珠轻轻摆荡,谢桐歌剑指白发人,脸色比之冬雪还要冷上三分。
“阁下是谁,何以遮遮掩掩?”
白发人袍角到衣襟,霎时滚起蓝紫色的火焰,未见痛色,兴味盎然的笑了笑。
那笑声对于谢桐歌来说无疑是挑衅,傅春柳却听出几分熟悉,又想不起来是谁。
愣神之际,寒光乍现,谢桐歌已然挥剑刺出。
火焰刹那旺盛起来,布满全身,烧成了火团。谢桐歌一剑穿过,紫蓝色火焰包裹住剑身,预想中的滚烫没有袭来,反倒冷得彻骨。
弹指间火焰熄灭,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那人也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傅春柳越想越觉得心惊,活了三百载,修真界强者云云,她接触的也并不少,可方才这自燃更像某种禁数,不像是人间能接触到的术法。
她低下头,腿上被咬的那块血红,已然结痂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