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苦味弥漫在舌尖,口腔里回荡着横冲直撞的苦涩,唾液尚未冲刷掉那苦意,又一股滚烫的药汁钻进齿缝。
傅春柳偏过头,躲开下一口药。
汤匙穷追不舍塞进唇中,被人钳住下巴,又喂了一口。
要命的苦味直冲天灵盖,傅春柳猛的睁开眼,床幔交叠,青色帐下,同波澜不惊的一双眼撞上视线。
谢桐歌坐在床边,单手捏她下巴,身旁侍女战战兢兢端着药碗。
“醒了?”他语调平平,端起药碗递给她。“都喝了吧。”
“这是什么?”她虚弱无力,坐起身打量周围。
“现在才警惕未免太晚。”他又将药碗送上前些:“快些,已经凉了。”
傅春柳接过来几口吞咽下肚,细长眉毛拧成一团,身旁人早有预料递上温水。
清水冲淡了舌尖苦味,她面色稍作好转,疑虑不减:“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你体内两道灵力不稳,气血亏损过度,体力不支晕过去,此处是冀州宝员外府上,还是他给你拿的药材。”
傅春柳揉着额角,突然回神想起一件事。
“糟了!”
她面色一变,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谢桐歌出手将她摁回榻上:“怎么了?”
傅春柳扯着他的袖子,焦躁不安:“府君的林子中,可有看到一个人?”
“林子中都是鬼的尸体,没看到有人。”谢桐歌眼睛向下瞥,落在她手上,沉静退后些许,抽回衣袖。
“鬼的尸体?是你杀的?”
他摇摇头:“百十余只恶鬼一击毙命,我的功力远远不够。”
“怎么可能?!”她惊愕无言。
“若你不信,等明日自可前去看看。”
“会不会是你漏下了?”她还是不死心。
“我已说了,你若信不过,大可自己再去查探。”他沉下声音,不紧不慢地起身。捋平衣服的褶皱向外走。
木门被阖上,房间里只剩她自己。
搞不懂他怎么翻脸的,傅春柳没放在心上,下一刻掀开被子下床,脚尖刚触到地板,腿像不听使唤似的直发抖,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外间有人正好路过,听见声音推开门,看见地上跌倒的傅春柳,惊呼道:“怎么了?”
她上前扶起地上的人,傅春柳借力站起来,腹部猛的疼起来。
“啊……”她捂着肚子,皱眉咬牙。
傅春柳迅速封闭经脉,只留一道灵力在体内运转,炸开的疼痛感好受许多。
少女梳着双螺髻,碧色发绳交错在发间,杏眼圆而大扑闪着灵动,俏丽大方。
看她衣物都是上等料子,人又白嫩精细,不难猜出身份,傅春柳坐回去后颔首:“多谢。”
她倒不拘谨,提着裙子也坐在她身旁:“你是修士?”
“不过略通些拳脚罢了。”
“这倒无妨,我看你跟我爹找来那两人也不熟,你们不是一伙的吧?”她眨着眼睛,满脸疑惑纯真。
“嗯。”她淡然应下:“小姐有什么事吗?”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既已知晓她是宝宁宁,傅春柳自然也想问她些别的:“小姐先说是什么忙。”
“我啊……”她凑到她耳边轻轻道:“想回到凄惶府府君的身边。”
傅春柳错愕的转过脸:“你……确定吗?”
宝宁宁用力地点点头。
“我能问问因为什么吗?”
宝宁宁:“还能因为什么,我们早就拜过了天地,既是他的妻,死生都是要在一起的。”
傅春柳探询:“你可知道,他是鬼?”
“人又如何,鬼又如何?我与他有情,天大的困难都不怕。”
若是谢桐歌没走,听见这番话,定会抽出剑来当场劈了她,当她是邪祟附体,鬼迷心窍。
傅春柳一时也难以相信,只得道:“容我考虑一下。”但还是忍不住问她:“这么做,你爹又该怎么办?”
宝宁宁神色天真:“我爹说了,无论我想嫁给什么样的人,他都依我的。”
“可府君连人都不算,甚至……”想起那诡异的木偶人,怎么都觉得奇怪。
“咚咚”
屋门被轻叩两声,仕女推门而入,看起来应该是宝宁宁的贴身侍女,急急忙忙跑到宝宁宁身边,看到旁边的傅春柳,欲言又止。
宝宁宁说:“小云儿,太没礼貌了,谁教你这般鲁莽的闯进来?”
“小姐赎罪,但事出有因,我才来跟小姐提个醒。”小云儿神色复杂,低声道:“晋先生来了,老爷请过来为这位客人看诊的,但是留了他用饭,像是有事要商榷。”
宝宁宁闻之色变,道了句好好休息,携着小云儿匆匆离开。
傅春柳神色莫名,四下无人,她终于得了安静,掀开中衣下摆,露出小腿上一大块血痂。
她伸出手摸了摸,已经完全好了。
如此恐怖的修复再生之能,便是昆仑掌门简寒洲也难以做到,难不成那人来自玉京?
九重天天门禁闭,凡界灵气稀薄,哪位仙家会下凡自讨苦吃,实在想不出。
思忖之际,外间屋门被敲响,门板外面清朗的男声问候道:“姑娘,方便问诊吗?”
“方便,进来吧。”
木门吱呀开合,少年背着药箱走进屋子。步伐端方平缓,眉清目秀,身着青衣长衫,头发仅仅用根木簪束起,淡雅出尘。
“在下逢春堂晋笙,受宝员外所托,特来为姑娘看诊。”
“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