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桐歌年少时,不复昆仑山上一板一眼,没了那沉静缄默的气质,头发利落的竖起来,倒是有几分姿色。
她这么想着,忽然察觉到距离,仓促的推开他。“你作甚?”
没预料这人手劲这么大,他被推了个踉跄,皱眉叹了口气。
“呼吸,懂吗。”
傅春柳摸摸鼻子,明白什么意思。
只有活人才有温热的呼吸,幻境中造出来的幻影取决于布阵者,功力越高,则更加像人,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幻影,无法改变的都是缺少人的呼吸。
“所以我们现在,尚在府君的回忆中?”
谢桐歌点点头,看了眼天顶耀眼的圆日。
“午时阳气最重,无论是多少年修为的鬼,都会被削弱大半。”他注视前方水榭,沉着道:“幻境从此处开始,应该是他记忆中最重要的节点。”
过往那几段记忆都是在更深露重的黑夜,凄惶府内向来昼伏夜出,独独这一次,竟然是在天光大亮的白日。
“是有些奇怪……”
“走,去那处看看。”
梨花水榭周遭布起法阵,八卦图光华流转,竟然是驱鬼道法。
两人对视一眼,谢桐歌推门而入。
水榭的格局不曾改变过,两人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经过书房时,傅春柳不经意朝里面扫一眼。
与那时白发人所在的地方相比,少了好多的书架,在无花的记忆中,好像也没有见过他。
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未等她细想,水榭内轰然爆出蓬勃的黑气,与那时在此处抢婚时别无二致,只不过相较于那时缠斗,此刻的黑气显得有气无力。
谢桐歌走在前方,沉声道:“我猜这股力量来源那块石头,只不过现在尚未掌控熟练。”
府君的房间门户大开,黑气源源不断从中冒出,扑向二人,谢桐歌捏碎守御符,灵光包裹住两人隔开黑雾。
一道咒术飞出,击溃波动最浓的正中央,黑雾中传来府君的闷哼。
浓雾散去,视野终于清晰起来,谢桐歌拉着她的手腕,即刻设下障眼法,闪到暗处。
“先躲起来找到境眼,若被幻影发觉外来人闯入,会攻击我们。”他嘱咐道。
幻境破解无非两种方式,毁境眼,杀心魔。
既然是以无花回忆所成的幻境,想必境眼的位置也与他息息相关。
傅春柳看到无花跪在地上发抖,被一击打中了命门,险些四分五裂,而另一位立着的人影也不好受,估计用了全部的气力,此刻心脉衰竭半跪在地上。
看他的衣着,是个道士,身形孱弱如柳,恍惚间,还有些眼熟。
他吐出瘀血,气息不稳:“你这妖孽,生剥人皮,妄图伪装成人,丧尽天良,今日必诛你性命!”
“与……与你何干?”事到如今,府君还在强撑着反驳:“他们才是丧尽天良,我只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
“休要颠倒黑白!”道士怒道:“你可知被你夺去性命的,有人是刚刚考取功名回乡报恩的探花郎,有人是初为人父的私塾先生,他们一生勤勤恳恳,却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无花被震的说不出话,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不,不是的……”
见他矢口否认,道士不明其中原由,只当他不知悔悟,厌恶至极:“你这妖物,还敢狡辩。”
语罢,催动驱鬼阵法,金光大盛。
无花终于醒过神来,匆忙扑向道士,看起来这阵法似乎对他无用,为何如此慌乱?
傅春柳神思一动。
非但如此,少了一人,真正去剥皮抽筋的鬼,又为何不在这?
余光扫到那块山水屏风,傅春柳当机立断,想到就做了,起身冲向屏风后面。
谢桐歌守御符失了作用,黑气朝她攻击过来,障眼法被打掉。幻影察觉到外来入侵,停止了缠斗,双双转过头来,眼神空洞,杀意弥漫。
傅春柳已经摸到门把手,开门的一瞬间,身后法决袭来,闪躲已经来不及,咬牙正准备抗下这一击。
“傅春柳!”
沉香浮动,火灵力紧贴在身后,少年清俊的五官咬牙切齿:“……你不要命了?”
傅春柳惊诧回过头,见他抬剑挡去法术,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跟上。
本想说什么,抬眼之后,突然看到道士的脸。
竟然是他!?
谢桐歌无暇他顾,发觉她愣住,喊回她神志:“还有何顾虑?”
“没什么……”她压下心中疑虑,转头推开门。
这个小房间,曾经关着过宋辞,此时此刻却另有其人。
宁宁显然已经受了重伤,浑身鬼气四溢,虚弱的伏在地上,昏死过去。
即便有人走进来,她也毫无察觉,阳月毒日,午时已到,驱鬼阵法要了她半条命,如今只能任人宰割。
“无花,你的心魔,一直都是她。”
傅春柳喃喃:“梦该醒了。”
以风为刃,直逼幻影宁宁的咽喉。
霎时间白光闪过,身后无花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渐消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