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实在讨厌这种把女性比喻为食物的对话,“我不清楚,”他淡淡地笑了笑,看着细微的气泡从酒杯壁缓缓升起,“不过,既然这是我的生日派对,任何我欢迎的客人,应该也都被你们所欢迎才对,不是吗?”
他的视线转而与杰森对上。
“疏眠会来,这是肯定的。她全权负责宾客名单,我没有过问。”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嘘声,在场的橄榄球队员和兄弟会成员都知道疏眠曾经是艾登的女朋友,有好几个人脸上甚至露出了暧昧的笑容。杰森很克制地抿了一口酒,没有作声,但艾登还是透过玻璃杯瞧见了他透出喜色的双眼。
“不过,有一个人,我不希望你们把她放进来。”他掏出手机,翻了一会,把一张从艾莉那儿得到的照片展示给了今晚会守在宿舍门口的两个新人成员,“这个中国女孩,她叫唐泽茹,记住她的脸,不要让她进入这间屋子,如果你们没能做到这一点,就不再是ADP兄弟会的成员了。”
由于疏眠直接在U大留学生群里发布了派对邀请,唐泽茹很轻易就能得知相关信息,艾登觉得有必要留个心眼。艾莉曾经提议过由她发一封威胁邮件过去,警告对方这个派对不欢迎她,但艾登不愿意给她留下这种把柄,因此打算采取跟不动声色拒她于门外的方式。
那两个男孩吓住了,他们接过艾登的手机,左看右看了一番。其中一个抬起头来,怯生生地开口问了一句为什么。
“艾登没必要告诉你们,”抢在他开口前,杰森拖长着声调说话了,他此刻后仰靠在沙发上的模样傲慢得就像某个中东的王子,“当我们叫你们做某件事的时候,你们不能问为什么,甚至不能问任何问题。你们是新人,而我们是被特别邀请加入兄弟会的荣誉成员,这一点就决定了你们必须一声不吭地完成我们交给你的任务,不管那听上去有多么离谱或者奇怪,听懂了吗?”
艾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去自己对杰森态度的严重不满。
只要再忍两个小时就好了,他心想。
不过,好在,杰森并没有一直在他身边晃悠。他从派对策划公司雇佣的工人之后抵达了兄弟会宿舍,他便离开前去监督他们的工作了。艾登吃惊地看着几十个工作人员抬着一座巨大无比的香槟冰雕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数百个金光闪闪的气球,巨大的横幅,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插花花瓶,一箱箱有着某个瓷器奢侈品牌标识的餐具,酒杯,刀叉,还有纯银的烛台,餐巾布,各式各样精美的桌面装饰等等,把兄弟会宿舍宽敞的前厅挤了个水泄不通。杰森还从来没有为他哪一次生日投入过这么多的金钱心力,很明显他根本不是为艾登,而是为疏眠而举办的。
不过,要说浪漫,杰森的举动确实也非常浪漫,同时也非常地“了不起的盖茨比”。艾登啼笑皆非地心想。要不是云决明对疏眠有意思,要不是杰森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他倒还有几分可能支持这一对在一起。
随着夜幕降临,一部分兄弟会成员溜走了,还有一部分留下来看热闹。派对的开始时间还没到,就有一个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国女生陆陆续续抵达了。她们当中有几个还穿着中国传统服饰汉服,尤其有古老东方的那种神秘韵味,让没离开的那群橄榄球队员和兄弟会成员看直了眼,不敢相信平时在学校里戴着眼镜,打扮朴素的亚裔女孩原来能这么可爱,不动声色注意到这一点的艾登不禁感到了几分得意。
不过,他能看出,这些女孩全是为了他才来参加这次的胜利派对,艾登不得不频频找理由——“我得去一趟厕所”,“我看见一个朋友来了,让我去打个招呼”,或者是“我需要喝杯水”才能从一群一群围上来找他说话的女孩中脱身。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似乎都知道他能听得懂普通话和粤语,一直叽叽喳喳地用中文跟他说话,杰森租来的高音质音箱和特意找来的著名DJ不停地在艾登耳边轰炸着电音,导致他有一半的话都没听懂是什么意思,大部分时候只能僵着脸,用微笑和点头应付过去。
总算,七点过十五分的时候,他从客厅的大落地窗瞧见了疏眠那辆白色丰田开进了停车场,身穿着银色无袖旗袍的疏眠从车中迈出,她的头发烫成了复古的小卷,与明眸红唇形成了鲜明对比,美艳得不可方物——想到云决明适才在车中与她独处了十分钟的时间,艾登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心里头堵得慌。
他随便应付了几句,就丢下那帮缠着他打听“夏季训练辛不辛苦,什么时候可以开放给U大学生观看”的女生,跑出了宿舍去迎接云决明。
“你怎么没穿件外套?”一瞧见只套了件短袖衬衫的他,艾登就气急败坏地抱怨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这股无名的怒气是哪来的,“我明明提醒过你的,兄弟会宿舍里空调开得很冷——甚至比电影院还冷,你这样会冻感冒的。”
云决明神色古怪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疏眠,艾登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不该在他喜欢的女孩面前这么说话,会让他丢脸。“我的意思是,”他生硬地转向了疏眠,假装自己刚才那句话是跟她说的,“如果你一会觉得冷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要外套。”
疏眠挑了挑修得细细的眉毛,没搭话,她的视线直直地穿过了艾登的肩膀,落在他的身后,“晚上好,杰森。”她很平静地开口了,不仔细听,还难以察觉她话语中的讥讽,“看起来,派对很热闹呢。”
艾登回头一看,同样从屋子中追出来的杰森就站在屋子门口,为了塑造出一副冷酷而毫不在乎的模样不遗余力——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还握着酒杯,眼神冷峻无比,面无表情地瞧着面前三人。那两个守门的新人大约是被他打发走了,此刻都不见人影。
艾登敢拿他全套的珍藏版动漫手办收藏打赌,杰森一定看见了疏眠和云决明一同抵达的情形,他些微从裤子口袋边缘漏出的手背青筋毕露,落在云决明身上的眼神凶狠得像是能凭空吃了他。
“这没什么的,毕竟,这都是为了我的好朋友艾登。”
杰森淡然地开口了。
然而,艾登一听,就知道他此刻的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嗓音是故意装出来的,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从来没有一个中国留学生能成为ADP兄弟会的成员,我想,艾登肯定很高兴能把他们请来这儿,一同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好好感受一下这古老的美国传统——你们要进来吗?我开了一瓶09年的上等香槟,也许你们想品尝一下?”
如果说杰森这番话是想讨好疏眠,同时给云决明一个下马威的话,他简直失败得不能再失败了。疏眠的眉毛微微蹙起,满眼都写着不悦,她身旁的云决明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似乎知道杰森即将吃瘪,“不必了,”她讥笑说道,“虽说我和Ming都来自有五千年悠久历史的中国,但我们都迫不及待想要体验一番‘古老的美国传统’,老实说,有这么‘激动人心’的活动摆在眼前,谁还需要香槟呢?”
“很好,”听懂了疏眠的言外之意,恼羞成怒的杰森语气登时变得冰冷冷起来,“我不认为某些人能品尝得出好酒与超市9.99美金香槟的区别……不过,还是祝你们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疏眠轻轻嗤笑了一声。艾登可以肯定杰森听见了她的笑声,因为他的步伐登时僵硬了起来。等疏眠也动身往屋子里走去,云决明才一把拉住了艾登的袖子——后者今天很明智地穿了一件帽衫外套,“你说的那个不自量力的兄弟会成员,不会就是杰森吧?”他小声问道。
“没错。”既然他看出来了,艾登也不想对他撒谎。
“我的天啊,”连一向内敛冷淡,波澜不惊的云决明也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也太——我的意思是,自不量力根本没法用来形容——阴沟里的蛆想吃凤凰肉,这个形容还差不多。就是把会长和他两个人单独关在小黑屋里一百年,她也不可能喜欢上杰森。但——这怎么可能呢?杰森不是根本瞧不起除了白人以外的任何人种吗?”
“我也不太清楚,”艾登耸了耸肩,“但这事就这么发生了——顺便说一句,他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你也别露馅了。”
“老实说,现在唯一能让我走进这间屋子的理由,就是这件事,”云决明现出了一丝微笑,“我简直迫不及待想看会长是怎么把他讥讽得哑口无言的样子了。”
“不是因为这是我的生日吗?”艾登有些委屈地问道,难道云决明从此以后眼里就只有疏眠,没有自己了吗?
“当然也有这个原因,艾登。”云决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他的视线仍然跟随着走进兄弟会宿舍的疏眠而去。霎时间,艾登飞奔出门时的好心情在这一刻一落千丈,他闷闷不乐地跟在云决明身后走进了兄弟会宿舍,心想要是云决明打算整晚都待在疏眠身边的话,他还是别去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