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天诚眯起了眼睛,玩笑时的神情也收敛了起来,眼里的严肃顿时翻了上来:
“这个‘他’是谁?”
莫瑜愣了一下,随即问道:“谁?”
“你刚刚说的那个‘他’。”
“啊?哦……应该是那位戴着骨面的渡者吧?”
“等一下,莫老板。你不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我?不清楚……就是这句话突然跑到了我的嘴边。或许只是在哪里看到过,或者听到过。”
渡天诚看向莫瑜的眼睛,便知道莫瑜并没有撒谎。因为莫瑜本人也很茫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活了那么久嘛。即便是长生的种族,脑子也不是无限的,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记得清清楚楚吧。
这么一想,渡天诚也觉得合理,便没有深究下去。他将思绪继续放在了百年大祭上,“也就是说,这一次的祭典也需要人命作为依托才能成功布阵?”
“对,”奉生点了点头,道:“引魂归岸的大阵上有三十六个旁生阵眼,和一个主阵眼。站在三十六个旁生阵眼上的人会被阵法渐渐吸取寿数,直到死亡或者仪式结束。”
“如此残忍。没有人因此反抗过,或者提出过质疑吗?”
奉生指了指自己道:“我,我算吗?”
“你啊……你挂都挂了,都不算人了。还是说说那些活的吧,那些被指派到三十六个阵眼上的人吧。”
“他们啊,他们……”奉生突然笑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一想到那些人,他的眼神就渐渐温和了起来,但同时目光闪烁中,他也变得格外脆弱。
奉生的声音无比轻柔,好像说着什么睡前故事那样,唯恐惊醒他人的安眠。
“他们啊,都是自愿的。”
“都是,自愿的?”
渡天诚话中满是疑问,脸上也全然是不可置信的。
他看着奉生良久,突然问道:“那你呢?若都是自愿的,那么这么多人义无反顾地英勇献身应是一件美谈……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谁的执念,又为什么要阻止祭典?”
奉生那般笑着,目光那样温和,却令人不禁寒颤。他轻轻地说道:
“但自愿的仅仅是他们,还远远不够啊。而且,自愿也分主动和被动。”
“被动吗……”
听见这个词,渡天诚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个自从进入周家就突然变得格外陌生的周时司。
一个毋庸置疑留着周家血脉的人,一个毫无疑问的弃子。
在周家人人眼里,周时司他活着只会招致祸患。那么,用他来当这场祭典的基石不仅能够清除这个祸害,还能减少一个秘术师的损失。
这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该死!”渡天诚拍座而起,大步跨向门口,“这群周家的疯子到底给老周下来什么迷药……不行,明天就是祭典了,来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去找老周!”
“然后呢?”莫瑜并没有阻拦,而是在渡天诚身后缓缓地说道:“我知你不惧,但与整个秘术界为敌,这并非良策。”
渡天诚愤愤道:“什么良策不良策,老周人都快没了,管不了这么多了!”
“世间没有毫无代价的权力。”莫瑜再一次叫住了渡天诚,“这便是代价,这便是三家撑起人界不受鬼魅肆意袭扰的代价……”
“这代价谁喜欢谁上,三家这样大义凛然,三家家主怎么不知道身先士卒?为什么要扯上老周……”
渡天诚的手扶在门沿上,才勉强支撑住他的身体。此刻的渡天诚无比清醒,他清楚,即便现在把话说得多么漂亮多么激昂,也是无济于事的。
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确实不可能独自与秘术师为敌。
不仅仅是力量和人数上的差距。
有人在背后虎视眈眈,却不知意欲何为。大阵容不得疏忽,这周家内几百号人的安危都依靠这场祭典。
在这种情况之下劫走周时司和周家发生矛盾,只会让人界陷入危机。
可……若是自己有更强的力量,强大到一个人就能撑起那引魂归岸的阵法,也就无需这些不必要的死亡了吧。
什么掌世者。呸,唬人的称号罢了,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渡天诚暗中握紧了拳头,随后重重地将头抵在了门上,道:
“明天,我可能就真的见不到……”
“明日一早,我去找他。”
莫瑜打断了渡天诚的话。他的话依旧那样平淡,却毫无遮拦地传入了渡天诚的耳朵。
渡天诚瞬间感觉身体轻了不少,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了莫瑜:“你?你不是说这是应该付出的代价吗……是连那位渡者都默认的代价……”
“我没有说过‘应该’二字。”莫瑜叹了口气,声音也终于有了起伏,“这是一场永远赎不清的血债,这是秘术师背负的东西,但没有什么是应该的。
这是他们的选择,我本无法干涉……但如今,倒是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