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人类哪里听到一个很有意思的词语:死亡。当人类闭上眼睛之后,却再也无法闯过自身和世界之间黑暗时,那就是死亡了。
他们会因此痛苦,因此哀悼,因此铭记因此流泪。永远见不到也听不到他们所认识的人,触及不到他们所熟知的事物,最终被世界渐渐遗忘……
你在听吗,灯?”
灯逾轻轻耸了一下肩膀,言辞变得严厉了起来,道:“这就是你对这一百年毫无音讯的辩解吗?”
带着白色的骨制面具的男子晃了晃身体,熟练地爬到了灯逾的肩膀上,从厚重的面具说都能看出他那副嬉笑的神情,“出了一点事情嘛,看人界的小娃娃看着看着就入迷了,没想到一晃就过去了一百年。
你看,这些一无所知的人类跪拜我,信仰我,甚至将我奉为与希望相当的神明。多有意思啊,就像一群刚刚蜕壳而出的雏鸟一样,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事物。”
灯逾对此并不感兴趣,敲了敲那副白色的面具,敲出了几声清脆的声音,道:“你看了一百年,也该看够了吧。”
“完全不够!”骨面的渡者一本正经地站得笔直,道:“我还想着带你一起去人界玩呢,总是一个人待在边界,到底有什么意思?”
灯逾并不被这番表演欲望过剩的行为所影响,依旧淡然地说道:“没有意思,但这是渡者的职责所在。”
听见灯逾的话,骨面的渡者轻轻叹了口气,道:
“又是职责……这虽然是没错,但我们可不是一成不变的法则。在法则之下诞生了我们,也有自己的权力啊。
在人界这段时间我总是在想:我们本是双生的渡者,也没有什么算是分离的时刻,时光难以在我们身上留下痕迹,灾厄的迷雾不会笼罩我们。但我们可不是不灭的。
要是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呢?”
会怎么办?
灯逾沉默了片刻,但也仅仅只是沉默了片刻。他想象不出来世界上只剩下一个渡者,他也想象不出来骨面渡者会消失不见。
因此灯逾理所应当地以为,这不过是一个从人类那里学来的玩笑罢了,根本不需要顾虑什么。
渡者怎么可能会消失呢。
眼前和自己相伴了千百万年的骨面渡者怎么可能突然再也寻不到呢。
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戴着嚣张而骇人的骨头面具的渡者,灯逾丝毫不在意地说道:“不会怎么办,一如既往罢了。”
“要是现在的我死亡了呢?在我的身躯上出现了一个新的渡者,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力量,一样的神态……唯独没有我的记忆,你会看待他和看待我一样吗?”
“我不明白……你从人类哪里学到了什么?渡者看待所有事物都应该是一样的,我不会产生任何特别的情感,包括你……”
……
屠袖确实来过这里。
莫瑜更加确定了这件事情。
至于缘由,莫瑜不敢确定。但是极有可能事关人界和鬼界,因此莫瑜也并不打算和渡天诚多说什么。
“先锋山,先锋山,这名字可真奇怪……”渡天诚像个精力十足的少年郎一样,莫瑜不过刚刚出了一下神,这个满眼好奇的家伙就已经爬到了巨石的高处。
明明刚刚还说着这里的布置像是在祭奠某个人,现在就是这样对待祭奠的事物的吗。
从巨石上往下看去风景比在地上好了很多,没有树木的隐蔽,也能够看得更高,将整座山和远处在午后的阳光之中蒸腾着热气的蔚海城一览无余。
渡天诚眺望着,不经意的一个回身,看到了身后一座云雾缭绕的高山。相比于脚下葱翠的先锋山,那座山被沉默的雾气笼罩,山间的植物也显现出接近于黑白两色的死寂。
若是冬天还好说,树木光秃秃的,露出黑色的土壤或是白色的枝干。可现在是夏季,这山可不像这个季节应该有的状态。
渡天诚突然想到了路上那位老阿婆的介绍:去过后峰山的人都失去了记忆,有些人甚至消失了……鸟兽也对这座山避而远之。
“后锋山啊……还真是奇怪,平日起迷雾,入者皆迷途。这样的地方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我还真不信呢。
不过,这两座山还真是有意思。一个有神明降临被世人崇敬,一个旁若妖魔横行世人避之不及。两座山明明相隔不过几里,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