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于此渡世救人。
我既有渡者之名也应当行渡世之责,我即为法则只定也算天道之一。因此我所行,即为天道!
我于此,划分生死,令亡者找到归处不在徘徊,令生者不在迷惘,决意往后的坚心。
以此身虚名,瞒天而渡海,以此诚心僭越,妄能祈愿天下安。”
骨面渡者如此说着,似乎为了表明他的意志,海面上又升起了几条骨柱。
这些高大的骨柱接住了天空带来的恶意,将漆黑的云雾刺破了几分,留得几束微弱的阳光撒向地面。
现在应是白日,应有阳光。
“您……如此看着天下,可那……那一位呢?
他现在应该还在边界苦苦守望着吧。他的性子您知道的,固执又保守……他不会看这世间,他自始至终看着的都只有您一个人啊!
您如此不爱惜自己,您让他看什么呢?您真的忍心留下他一个人面对万年的孤独吗?”
骨面沉默了一会。
此时,屠袖明显感觉到,面具下这位渡者的目光从他的身边穿过,望向了远处连为一色的天地。
“人间茫茫,痴魇憧憧。骨面小生请此令,不忍世间苦,由此抗天愚。万般因果皆绪缘,不可言说不可念……”骨面渡者转过身,不再看向屠袖,也不愿意再回答任何事情。
他拿起了手中的骨笛,放在唇边。
空灵而悠长的笛声刺破漆黑的云霄,划破人们心中的阴霾。为这昼夜不分,黑白颠倒的世间争下来足以喘息的机会。
屠袖咬着牙看了许久,他不太理解。
他太不理解了。
什么人界,什么缘由,什么责任……
为什么会说得那样决绝?
明明有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还在千万年如一日地等着啊!
眼中的怒意变得格外躁动,最后淹没在了漆黑的眼眸之中。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夺过骨面渡者手中的笛子。
骨面没有生气,也没有惊讶,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默默地从衣袖里又拿出来一个骨笛,又吹起了那阵缥缈的笛音。
屠袖走了。
紧紧攥着那只骨笛,屠袖头也不回地从渡者身边离开了。
屠袖走后,笛声突然变得颤抖了起来。比起刚刚那份缥缈的释然,现在倒不如像是轻声的呜咽。
“可他说……他不会在意的,他说他对一切事物都一视同仁啊。他那样迟钝,等到意识到这份情感,也已经将我忘得差不多了吧。
这其实借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只有现在,我能鼓起一些勇气,若是在你的面前恐怕这些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泻得一点都不剩了吧。
这样难堪的我,还是第一次吧?
我是来人界当英雄的,可是现在,咳咳!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耗尽我的力量将这份记忆从人界抹去。无论我的结果如何,人界都能重新开始。
灯,我……之前送给你的骨牙项链还在吗?哦对,当时就被你丢掉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对不起……接下来,可能得麻烦你收拾烂摊子了……”
断断续续的笛声似乎在诉说着一个个悠长而古老的故事,又似乎在讲述一个个带有遗憾的心意。
只是这些笛声飘散在人界,变得越来越轻,永远不会传到边界那个执灯者的耳中。
笛声戛然而止,渡者轻轻放下了骨笛,看着远方的骨柱一点点倒塌。
而从骨柱轰然倒塌的地方,一盏盏泛着温和光芒的灯火从海面上徐徐升起。
骨面落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此时,海面上的骨柱已经完全化为了泡沫。
但是那些火光却覆盖了整个天际,甚至比白日的阳光还要明亮一些。
“真漂亮啊,灯逾。你真该来人界看看的……”
骨面渡者淡然地笑着,眼中满是光芒,他将手颤抖地伸向了那千万团灯火。
只是还没有触及道眼中的光芒,那手便重重落下了。
连同那个破碎的身躯。
“我不悔,若有来生……仍以此身渡天下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