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你来找朕要说什么。”皇帝陛下正色道，“如果你相信朕，就什么都不要管，轩鸣是朕的孩子，朕不会害他。”

“臣当然相信陛下对轩鸣的用心。”方安坐直身子，开始和他谈正事，“可是此次去关门镇不止有流民带来的危险，朝中势力肯定也会参与其中——东晴王爷首当其冲。”他刻意压低了后半句的声音，显然刚刚和东晴王爷的交谈让他很是警惕。

“怎么？被他吓到了？”皇上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伸出被方安暖热的手，放在他背上上下摸了摸，嘴里念叨着不知哪里的哄孩子的话，“呼噜呼噜毛，吓不着。那家伙是挺吓人，不过放心，朕早就把他列在防范列表里了。”

“或许这次会出一点意外……但还是利大于弊的。”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皇帝陛下的手便飞速流逝着温度，等他再将手放回去时，又是冰凉一片，好像从未被暖热一样。

“方安。”皇上认真的看着方安的眼睛，“朕撑不了多久了，你以前说不能揠苗助长，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轩鸣必须要成长得快些。”

这样很不合礼制，可方安还是忍不住凝视着他的眼睛，强烈的不安从心底升起，方安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在说什么胡话？”方安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激动过了头，然而皇帝陛下一点没有生气，他坦然地看着方安，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灰败。

方安说不出什么话来。

刚刚替他暖手的时候，他偷偷地测了他了脉搏。然而陛下不仅脉象微弱，指腹也薄弱扁平。他整齐地束着发冠，但头发枯槁、色泽黯淡——不只是方安一开始观察到的脾胃气虚，他身体内外的“气”，已经快要尽数散去了。

哪怕方安在当初的修真界医术高超，对于这种情况也毫无回天之力。

气是一个人的根本，一旦散尽，药石无功。

“不要这么哭丧着脸啊，方卿。”皇帝陛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他捧着方安的脸，稀奇地打量，“不会吧？真的哭啦？”

“没有。”方安确实没有哭，他扯开皇帝陛下的手，只能感觉到无尽的心酸和茫然，“轩鸣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告诉他干什么？让他数着自己继位的时间？”皇上开了个玩笑，“不瞒你说，朕这条命可有大用途。”

方安简直听不得他将命啊死啊挂在嘴边，他强耐下性子，打算好好听听皇帝陛下该怎么好好用他的命干大事。

“你想听？可是现在还不能说。”陛下调笑够了，忽然就安静下来，力气用尽似的，伏在桌子上歪着脑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方安。

方安真怕他这幅安静的模样。

“都这样了，这点奏折还是不要看了。”方安道，“我给你挑一挑，挑一部分给轩鸣送去。”

陛下眨了眨眼，算是默许。

天大概暗下来了，宫人们步伐轻轻，给各处添上了烛火。火光闪烁着，不一会就安定了下来，方安一封封看着奏折，仔细做着分类，皇上就那么伏在桌上，什么也不做，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

烛光拢在两人身上，打上一片橘色的亮面，好像显得更暖和了些。

“下雪了。”陛下声音极轻，风一吹便好像轻轻飘走了。

“不知道陛下这里有没有臣能睡的地方。”方安收拾好了奏折，戏谑地看着陛下忽然亮起来的眼睛，那么亮，好像又有气从那里生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