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涯朝着纪梵狸一礼：“当初大人怜惜四公子体弱不让四公子出远门，夫人力排众议，让四公子跟着出来，夫人初心是希望四公子可以在随行中学一些本领。这次就是个机会，不如四公子先走一趟，试一试这钟益。”
纪煦泽刚想帮纪梵狸说些什么，便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他必须查清楚林岁和是否拿钟益当说辞吞了这些所谓“借款”的银子，还是真的有钟益这样的无赖导致鸠兹的铺子没有盈利上缴东家。先让纪梵狸去会会钟益，对他的成长是有帮助的。
纪梵狸问纪煦泽：“大哥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自是不敢违抗父亲对你的一番苦心。”木涯是纪笑庸的贴身护卫，此次出行，纪笑庸专门叮嘱让木涯随侍。木涯既然建议纪梵狸去，纪煦泽不会也不敢反对。
纪梵狸为难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大哥可要出些招帮帮我。”
“那是自然，我是你大哥，自会帮你，你明日便去找钟益，看是否可以作为突破口，我明日去拜访徐县令。”
纪梵狸听话道：“好，我会按照大哥说的去做。”
一行人去了林宅落脚，林宅并不豪华，只有两间院落。
第二日，纪梵狸一大早就起了去打听钟益的住所。
好在钟益在鸠兹算是小有名气，没问几人，纪梵狸就已经打听清楚钟益的为人和住所。
钟益住在县令府，纪梵狸已经在府外探查过了，让他惊讶的是，县令府外很简陋，连牌匾上的字都掉漆了，甚至还有燕子筑造的鸟窝。钟益本人没有什么特别不良的癖好，吃喝玩乐，但不漂昌，唯一的爱好是赌石。
纪梵狸已经到了矿厂，除了工地上干活的，商人，也有一些赌石玩家在挑选矿石。
“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倒让我觉得我是在孤军奋战。”
君绾玉在一旁道：“你真可怜，纪笑庸这是让你给他的大儿子来当刀使了。”
纪梵狸冷哼算是给她的答复。
“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纪梵狸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钟益若不配合，杀了就好了，虽不能让他还钱，却能让他永远没办法再借钱。”
君绾玉沉吟：“及时止损，是个办法。”
“此事，按照最坏的打算，若是徐县令有问题，钟益不过是一具敛财的傀儡罢了，杀了他，徐县令会造出无数个'钟益'，周而复始，止损，应在源头就切断。”君绾玉突然问道，“你在乎名声吗？”
纪梵狸看向她，学着她的模样笑道：“那是什么？”
矿厂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在起哄，钟益带着一群人在验货，他面前摆了十几块只切了一角的岩石。
钟益拿不定注意选哪个，问众人道：“哪个能开出货？“
没有人敢接他的话，万一说的石头没有开出货，这小无赖一定会赖到他们头上。
君绾玉也围在人群中，漫不经心道：“倒数第二个看着像是有戏。“
有一个起头，四下就窃窃私语，说选哪个的都有。
钟益纠结了一番，“姑娘看着很懂啊，看这成色，这里面会开出什么？”
君绾玉道：“马马虎虎绿松石吧。”
众人反驳，绿松石罕见，多长在安南，哪里会在这种环境下生长，但众人又选不出其他石头。
钟益没主意，还是选了倒数第二块。
师傅已经开始切割，岩石的外表全部剥离时，露出里面的蓝绿色，当真是绿松石。
钟益赞叹道：“姑娘行家啊。”
纪梵狸跟着君绾玉走到钟益旁边，君绾玉在钟益的右手边坐下，“建元三年，欠款四千两白银，建元四年，又欠一万两白银，建元五年，再借三万两白银，上月，又添六万两白银。”
纪梵狸有些诧异，君绾玉没有看过借款账本，如何能知道钟益借了多少？他目光在君绾玉和钟益之间来回游移，试图从两人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线索，然而君绾玉面色沉静，看不出丝毫波澜，而钟益则微微垂首，神色有些不自然。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气氛变得凝重，钟益终于忍不住怒道：“你这疯子在说什么？我何时向你借过钱。“
“哦~你不清楚？宛陵诸家在鸠兹一共十个铺面，林大掌柜四年间只上缴了三万两白银的盈利，剩下的都被你借走了，白纸黑字，签的可是你钟益的名字啊，你要抵赖？”
“谁谁要抵赖，我是向林岁和借了钱，但没有这么多，况且我又不是不还，你这么咄咄逼人的凶什么？”钟益慌了。
君绾玉道：“你既然承认，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择日不如撞日，你今日赌了一颗绿松石，不若先交由我拿去先抵了之前的欠款。”
“你回去告诉林岁和，拿借款条来县令府，我会将银子给他的。”钟益连忙将绿松石揣入怀中，他环顾四周，发现君绾玉身边只有一个少年，并没有类似打手的人，依旧赔笑：“多宽恕些，我这周必定带着钱去找林岁和。”
周围的人也帮衬道：“是啊是啊，你这姑娘张嘴闭嘴这么多银两，且不说是真是假，钟益都说会还的，况且有徐县令担保，你还怕不还你们？“
“当年闹流寇，是县令夫人救了全城的人，如今县令夫人就这一个亲弟弟，你们这些银两应该白送，钟益就算不还也是情有可原。”另一人附和道。
围观的人纷纷替钟益说话，他硬气了不少。
君绾玉没有理那些仍然在打抱不平的百姓们，她笑着道：“善解人意是什么东西，委屈我自己让你开心吗？我也想要通情达理啊，但大公子命令我今天必须带一样东西回去，要么带银子，要么，带你的头。”
钟益忍无可忍，抄起桌子上的岩石碎块朝君绾玉的头砸去：“你这个小表子，我会还的，没听见？”
围观的人受惊不小，纷纷退了几步，生怕钟益发起疯来殃及自身。
纪梵狸递了帕子给君绾玉，君绾玉没有接过，她捡起了地上染上她血的石块，将一块有血迹的布和一枚指环扔在桌子上，指环上有一圈的珍珠和宝石，皱皱巴巴的布半掩着露出一截手指。
钟益脸上浮起惊慌的神情，他颤抖的打开血布，那是一根纤细的手指，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
钟益刚刚的气焰瞬间消失殆尽，他将绿松石丢到桌子上，“我今天，不，你把绿松石带走，剩下的我会和我姐夫商量，明天一定想办法筹到，你别伤害她们！”
君绾玉摇了摇头，不太满意，“你儿子才满月吧。令夫人还给他打造了一对黄金虎头镯，或许，一会儿送过来的就不是夫人的手指了。你好好打听下，此次诸家来鸠兹巡庄子的人是谁？那是当朝吏部侍郎的大公子，再掂量下值不值得跟林岁和演这出瞒天过海的戏，最后一次机会，想想怎么回答。”
钟益没想到他们连徐县令的面子都不给，他担忧自己妻儿安危，焦急的哆嗦道：“今天，不对，现在，我带你去县令府拿银子。”
君绾玉将桌上带血的布递给他：“咬住，是利息。”
钟益不知道君绾玉要做什么，他猛地挣脱开想要逃跑，却被君绾玉眼疾手快的扯住了头发。
钟益也没想到眼前女人手劲这么大，他不甘心道：“我姐夫是徐县令！你敢动我？！别妄想辱我让我屈服求饶！”
君绾玉听了他的挑衅，倒也不生气，她眸光深幽：“你妻儿的情况，我不想向你讲第三遍，你已是我的阶下囚，我还需你屈服吗？”
钟益哑口无言，迫于压力，他只能放弃挣扎，接过布放进嘴里咬住。他不确定，如果不按照君绾玉的要求来做，自己的妻儿是否安全，钟益甚至想不通，这女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从戒备森严的县令府邸带走他妻儿的。
君绾玉掂了掂手里的石块，一个狠劲砸向了钟益的脑袋。
她一脸和善的看向周围其他的人：“各位要借钱吗？”
周围的人像看鬼一样看着君绾玉，纷纷摇头，不敢再多停留一刻钟。
钟益被打的不轻，头一直流血，他蹲在地上哀嚎着。
君绾玉拿起已经装好的绿松石道：“县令府我们知道怎么走，不劳你费心带路，我们大公子现下正在府上做客，麻烦你快马加鞭赶回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徐县令，让他把银子准备好，我们一会儿见。”
听君绾玉这么一说，钟益嚎叫的声音更大了，他本就打算回县令府告状，没想到被君绾玉点破，他慌忙起身，一边捂着头一边跑道：“别杀我，我去给你们拿钱，去给你们拿钱。”
待钟益跑远了，纪梵狸还是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去擦拭君绾玉头上的伤口，但君绾玉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
君绾玉声音平淡：“不必同情我。”
纪梵狸的手微微一顿：“是，我忘记了，你本就不是普通人。不过，你是怎么在防卫森严的县令府带走钟益的妻子和女儿的？你......当真砍了他夫人的手指？”
君绾玉拿过帕子，将地上的烈酒倒在上面按在了头上的伤口处： “戒指是昨晚偷的，手指是去坟场找了个新鲜的尸体砍的。钟益此人蠢笨，我言语不断激怒他，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谁会认真去辨认？”
“那账册你不曾看过，那些借款的数额，你是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钟益恐怕自己都不知道借了多少，只要我不虚，我说多少他都没办法反驳。”
纪梵狸拉她坐下，拿过手帕替君绾玉清理着她看不到的地方，“钟益回去告状，若纪煦泽还在县令府，恐怕今日是回不了林府了。如此，我们还要去县令府吗？”
君绾玉乖巧的任由他处理伤口，撑着下巴，仰头看着他，勾起嘴角：“那怎么办呢？我听你的，跑还是留？”
纪梵狸看着君绾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沉思片刻：“鸠兹城不太正常，以林岁和为例，徐县令让这些掌柜们瞒着各自的东家私下吞了这么多年的银子，你觉得他是要做什么？”
“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