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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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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还是不行!”

许风把又一张揉皱的稿纸扔向已经堆积如山的纸团角落。

宿舍的灯光下,她眼圈发红,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微微颤抖。

桌面上摊开的笔记本上写满了涂改的痕迹,几乎看不出原貌。

下铺的苏竹轻轻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焦躁不安的许风,“需要我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许风沮丧地抓了抓头发,“全是废话。什么梦想,我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说不清楚。”

距离演讲比赛还有三天,许风的演讲稿已经重写了十七遍,但没有一版让她满意。

每次尝试表达,那些被她深埋的记忆就会浮出水面,像黑色的潮水淹没她的思绪。

苏竹轻手轻脚地爬上许风的床,在她身边坐下。

许风下意识想藏起笔记本,但苏竹已经看到了上面凌乱的文字。

“你想讲向日葵的事?”苏竹轻声问,手指轻轻点在一段被反复划掉的文字上。

许风肩膀垮了下来,“那是唯一让我感觉真实的部分……但太私人了,我不敢……”

她不敢说出口的是,那篇被划掉的段落里,她写到了苏竹。

写到了那个雨天共撑一把伞的温暖,写到了向日葵花田里心跳加速的瞬间,写到了自己如何在这个安静的女孩身上找到勇气。

“许风。”苏竹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严厉,“演讲最重要的是真实。你不需要取悦评委,只需要说出你的心声。”

许风抬头看向苏竹,发现那双总是平静如湖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罕见的火焰。

这让她想起那天在操场角落,苏竹为了她出手打人的场景。

“我有点怕……”许风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怕站在那么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

苏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穿上运动鞋。”

“什么?”

“现在,穿上运动鞋。”苏竹已经爬下床,从柜子里拿出运动鞋,“我们去篮球场。”

尽管一头雾水,许风还是跟着苏竹来到了深夜空无一人的篮球场。

月光如水,给球场镀上一层银辉。苏竹从器材室借来一个篮球——她有小仓库的钥匙。

“投篮。”苏竹把球扔给许风,“投到你累为止。”

许风接过球,本能地运了几下,然后起跳投篮。

球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篮筐。

熟悉的触感和运动节奏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她不停地投篮、捡球、再投篮。汗水渐渐浸湿T恤,呼吸变得急促,但那种窒息般的焦虑感确实在减轻。

苏竹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只在球滚远时帮忙捡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许风气喘吁吁地停下,双手撑在膝盖上,“我……我不行了……”

苏竹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好点了吗?”

许风大口喝水,感受着心跳逐渐平稳。

奇怪的是,那些盘旋在脑海中的黑暗念头确实淡去了不少。

“当你焦虑时,身体会积累太多肾上腺素。”苏竹平静地解释,“运动能帮助你消耗掉它,让头脑清醒。”

许风突然明白了苏竹的用意,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她想起那天在山顶,苏竹说过运动帮助她应对父亲的惩罚。

这个女孩总是用自己经历过的方式来帮助她。

“谢谢。”许风轻声说,“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写演讲稿了。”

回宿舍的路上,许风主动牵起苏竹的手。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身后,像两条终于找到彼此的溪流。

好像也没有那么焦虑了。

比赛当天,学校礼堂座无虚席。

许风站在后台,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手心冒出冷汗。

她不断默念着昨晚最终定稿的演讲稿,那是她迄今为止写过最真诚的文字。

真的,她写语文作文都没这么真诚过。

“紧张?”苏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两杯热水。

许风接过杯子,勉强笑了笑,“有点。我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这么私人的事。”

苏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记住篮球场的感觉。你可以的。”

主持人开始宣布比赛规则和评分标准,许风深吸一口气,最后检查了一遍口袋里的演讲稿。

就在这时,主持人接下来的话让她的血液瞬间凝固:

“今年我们临时调整了演讲主题,从我的梦想改为最黑暗的时刻,希望能听到同学们更真实、更有力量的故事。”

许风瞪大眼睛,转向苏竹,“什么?他们怎么能临时改主题?”

这也太不讲武德了吧,她在内心哀嚎。

苏竹也皱起眉头,“我去问问。”

她快步走向舞台监督,低声交谈了几句后回来,脸色凝重,“确实是临时改的,校长的主意。所有选手都一样,可以即兴发挥,不强制按新主题。”

许风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准备了那么久的梦想演讲,现在要改成最黑暗的时刻?

那意味着她要直接面对那些最痛苦的记忆,在全校师生面前。

“你可以选择按原计划讲。”苏竹轻声建议,“规则允许。”

她不希望她的女孩强撑,说到底也是害怕许风因为这个重新唤起阴影。

许风闭上眼,篮球场的月光、山间的清风、向日葵花田的阳光依次在脑海中闪过。

然后,是更早的记忆——初中厕所里冰冷的水、实验室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的黑暗。

“不。”许风睁开眼,声音出奇地平静,“我要讲真实的黑暗时刻。”

苏竹欣慰地看着她,“你确定?”

“嗯。”许风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篇精心准备的演讲稿,缓缓撕成两半,“是时候真正面对了。”

主持人开始介绍第一位选手。

许风排在第五个,还有大约半小时准备时间。

她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闭上眼睛,让那些记忆自然浮现。

奇怪的是,此刻回想那些曾经令她窒息的场景,心跳反而平稳了下来。

苏竹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没有打扰她的准备,只是偶尔递上一杯水或一个鼓励的眼神。

这种无言的陪伴比任何华丽的加油词都更有力量。

“下面有请五号选手,高二(6)班许风同学!”

掌声响起。

许风站起身,深吸一口气。

苏竹突然拉住她的手,迅速在她手心写了什么,然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去吧。”

许风走上舞台,刺眼的灯光让她一时看不清台下的观众。

她站在麦克风前,感觉双腿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她看到第一排正中央坐着江尚酒和熊子林,旁边是顾忍倾,最右边是梅无渡。

江尚酒冲她微微点头,熊子林则做了个夸张的加油手势。

许风展开手心,看到苏竹刚才写的一个小小的“勇”字。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开始了演讲。

“各位老师、同学,下午好。”许风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很快稳定下来,“我的演讲题目是《被锁住的午后》。”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

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苏竹静静地坐着,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初二那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我被三个女生骗到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她们说有老师找我,但当我走进去后,门在身后砰地关上了,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礼堂里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许风能感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但奇怪的是,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不再让她恐惧。

因为那都是善意的。

“我拼命敲门、喊叫,但没有人回应。实验室没有窗户,灯也被她们事先关掉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绝对的黑暗——黑到伸出手看不见五指,黑到分不清睁眼还是闭眼。”

许风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但那些画面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冰冷的瓷砖地面、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逐渐嘶哑的喉咙。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模糊。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三小时,我终于放弃了呼救,蜷缩在角落。她们临走前说的话在我脑海中回荡: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许风停顿了一下,看向台下的同学们。

许多人脸上露出震惊和同情的神色,有几个女生甚至红了眼眶。

“那天我多管了什么闲事?不过是阻止她们欺负一个初一的女学生。但代价是,接下来一个月,我不敢一个人上厕所,不敢走没有人的走廊,甚至不敢抬头看那些女生的眼睛。”

许风的手心开始出汗,但她继续说了下去,“转学后,我决定变成另一个人——活泼开朗,爱说爱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我以为这样就能忘记那个被锁在黑暗中的女孩。但创伤不会因为假装就不存在。它只是潜伏在心底,等待某个时刻重新浮现。”

礼堂后排传来轻微的抽泣声。

许风的目光不自觉地寻找苏竹,发现她依然安静地坐着,但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发白。

但只要苏竹在那儿,她的勇气就在那儿。

她不管不顾地继续往下说。

“直到今年,我目睹了一起校园欺凌,那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本该挺身而出,却僵在原地,再次变成了那个无助的女孩。但这一次,有人挡在了我前面。”

许风的声音柔和下来,眼神不自觉地飘向苏竹,“她是我见过最理性冷静的人,却为了我打破了所有原则。后来她带我去爬山,看向日葵,告诉我不需要假装坚强。在那些阳光和花香中,我逐渐明白——真正的勇敢不是忘记黑暗,而是承认它存在,然后继续前行。”

许风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变得坚定,“所以今天,站在这里,我想对那个曾经被锁在黑暗中的女孩说:我看见你了,我接受你,你不需要再躲藏。也想对所有人说:如果你也曾被黑暗笼罩,请不要独自承受。”

“光明也许就在下一个转角,可能是一场雨后的彩虹,可能是一片向日葵花田,也可能是……一个愿意为你撑伞的人。”

“黑暗确实存在,但光明也同样存在。痛苦的确存在,但幸福就在未来。”

许风微微鞠躬,结束了演讲。

有那么一瞬间,礼堂里一片寂静。

然后,掌声如雷般响起,许多人站了起来。

许风看到江尚酒罕见地露出了微笑,熊子林甚至吹了声口哨。

但她的目光只寻找一个人——苏竹站在座位旁,眼中闪烁着许风从未见过的光芒,双手用力鼓掌。

那个笑容比任何掌声都更让许风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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