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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故园槐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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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碾过榆州青石板的声响惊起檐下白鸽,赵羽掀开玄色锦帘的指尖微微发颤。街边糖画摊的焦甜气息裹着槐花香涌来,他下意识握紧腰间刀穗——那是儿时跟着父亲练剑时,从武馆老师傅那里得来的玩意儿。

叶倾颜倚在车厢另一侧,手里把玩着腕间银铃,目光扫过赵羽紧绷的脊背,淡声道:“榆州的紫薇花开得倒是盛。”她身侧的陌尘如影子般相护,玄色劲装随着微风轻摆,腰间九节鞭缠绕的乌木柄泛着冷光,鞭身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小羽。”楚天佑抬手止住车驾,鎏金纹绣的车帘被侍卫掀开,锦袍下摆扫过踏脚凳。丁五味突然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望着飞檐翘角的门楼咂舌:“乖乖!这门庭看着比我住过的客栈都气派,哪像旧宅!”白珊珊轻轻戳了戳他随身携带的小布包,嗔道:“就你没见过世面。”

赵羽单膝跪地时虎头刀碰到车壁发出清脆声响:“国主,此处离京都尚有两日日路程,应尽早......”话未说完,楚天佑已伸手将他拽起,掌心的温度透过护腕传来:“你守孝未满三月便随朕流亡,赵毅将军临终前只让你护好朕,却没说何时能让你归家尽孝。此等忠义,朕不敢忘。”

车队拐进将军府旧巷时,门楣上“镇国将军府”的匾额黑底金字,虽无鎏金装饰,却被桐油养护得乌黑发亮。两侧石鼓上的祥云纹雕刻细腻,连门环上的青铜狮首都泛着幽幽冷光。白珊珊莲步轻移,指尖抚过门柱上的云雷纹,忽而轻笑:“赵将军府的气派,倒是与传闻中一般无二。”

“国主驾到——”一声清亮的通报划破寂静。赵鹤亭身着粉白长衫,手持水墨金骨扇款步而出,衣间仙鹤纹随着步伐轻晃。他眉眼如画,却生着剑眉星目,躬身行礼时折扇轻点青砖,语气温润如珠落玉盘:“圣主仁厚,念及叔公临终所托,又体恤小叔忠孝两难,特准归乡。这份隆恩,在下定当铭刻于心,衔环以报。”

礼毕起身时,他目光掠过陌尘腰间缠绕的九节鞭,折扇轻敲掌心笑道:“九节鞭讲究刚柔并济,小哥这鞭身纹路暗藏机关,倒像是改良过的‘龙脊鞭’。”因生于凉州,遭北疆异族数番挑衅,赵鹤亭便一直恪守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上次唯烟阁初见,赵鹤亭只当陌尘是寒烟不知道从哪淘来的异国死士,为守护唯烟阁还挂了点彩,结合上次赵羽告诫自己的话,对他的敌意只削减了两三分。不过今日一见此人竟能随护国主一起回京,料不是等闲之辈,毕竟在官场圆滑世故了十几年,纵使心中仍存芥蒂,可还是故作热情地跟人打起了招呼。

陌尘瞳孔微缩,手按鞭柄沉声道:“不过是寻常兵器。”赵鹤亭却不恼,反而凑近细看鞭节衔接处的精巧卡扣:“鞭尾缀着陨铁打造的倒刺,收鞭时暗藏杀招,这般设计,倒是让在下想起漠北马贼的‘夺命追魂鞭’。”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流云纹的青铜环,“此环可助九节鞭变化三式,若小哥不嫌弃,改日可切磋一二?”

楚天佑目光扫过赵鹤亭折扇上的水墨山河图,淡笑道:“听闻赵卿代守太尉府,又常顾老宅,倒把这百年府邸打理得愈发清雅。”楚天佑低头看着门前汉白玉阶上的缠枝莲纹,忽而转头,星目含笑望向赵羽,“小羽,你这侄儿倒是雅人。”帝王话音未落,丁五味已经凑到门扉前,伸手摸了摸锃亮的铜狮头:“这狮子威风凛凛,比我在赌坊见过的摆件气派多了!”

白珊珊轻抚过雕花木窗棂上的梅兰竹菊图案,转头对楚天佑道:“天佑哥,这宅子虽无繁复装饰,却处处透着雅致,稍加修缮便是难得的清幽之所。”楚天佑颔首,龙靴踏过被夕阳染成琥珀色的青砖:“不必大改,只让工部补些细微处,莫损了这老宅的风骨。”

赵羽望着堂前那株苍劲的老槐,枝头系着崭新的祈福红绸。赵鹤亭摇着折扇走到他身侧,嘴角噙着笑:“小叔可知?这槐树年年开花,暗香浮动时,总让人想起叔公的风采。”说罢将扇面一转,露出背面新题的诗句:“素心映明月,忠魂守山河。”叶倾颜遥遥望着这一幕,忽向陌尘低语:“替我折两枝槐花,倒是许久未闻这味道了。”陌尘颔首,九节鞭如灵蛇般甩出,卷住槐枝轻轻一扯,几串带着晨露的槐花便落入掌心。赵鹤亭见状抚掌大笑:“好个‘灵蛇探花’!”

楚天佑目光在古拙的门庭间逡巡:“赵卿,东厢房收拾几间屋子,朕与随行众人暂住便可。”他抬手制止赵鹤亭推辞的动作,转身望向垂首伫立的赵羽,“让小羽安心祭拜,莫要扰了他尽孝。”

赵鹤亭折扇轻点胸口,躬身应下:“陛下体恤,在下这就去安排。东厢房的檀木床榻皆是小叔幼时所用,虽非华丽陈设,倒也能让圣驾暂得安寝。”说罢向陌尘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若这位小哥不嫌简陋,西侧耳房倒有处宽敞院落,正适合演练鞭法。”

待众人脚步声渐远,赵羽立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望着廊下褪色的灯笼,耳畔仿佛又响起父亲操练士兵的喝令声。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向祠堂,靴底与青砖相触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檀香味混着陈年旧木的气息扑面而来,神龛上父亲的牌位端端正正地立着,两侧烛火明明灭灭。

他双膝重重跪地,指节攥得发白:“父亲......孩儿不孝,守孝未满便离乡护驾。”喉头哽咽,伸手抚过牌位边缘的刻痕,那是儿时自己淘气用短剑划下的印记,“如今随陛下归来,总算能给您上炷香。”颤抖着取过香案上的线香,火苗窜起的瞬间,映得他眼底泛起水光。

夜幕降临时,楚天佑带着赵鹤亭踏入祠堂。帝王亲手添上三炷香,青烟袅袅中,他沉声道:“赵将军,十六年间,小羽随朕历经艰险,处处相护,从未有过半分退缩。”火光摇曳,照得他眉眼间满是郑重,“待回京都,定当追封将军府,让后世铭记这份忠义。”

赵鹤亭敛去平日的风流姿态,神情肃穆地斟满三杯酒:“叔公且看,鹤亭守着这老宅,守着您留下的虎符印鉴,更守着赵家‘忠勇’二字。”他将酒洒在青砖上,声音微颤,“如今陛下和小叔归来,鹤亭终不负所托。”

赵羽望着摇曳的烛火,恍惚间又回到年少时随父亲出征的场景。他抬手擦去眼角泪痕,拿起第三支香缓缓插入香炉:“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负您所托,辅佐陛下重整山河。”祠堂外,夜风卷起槐叶沙沙作响,烛火在三人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与牌位上“赵毅”二字连成了守护山河的誓言。

祠堂烛火渐弱时,赵鹤亭忽然抬手按住欲熄灭烛芯的侍从。他望向楚天佑,金属扇轻敲掌心发出清脆声响:“陛下,叔公临终前曾留一物,叮嘱待圣驾归来务必呈上。”说着从袖中取出个檀木小盒,盒面雕刻的云纹因常年摩挲泛着温润光泽。

赵羽瞳孔微缩,记忆里父亲从未提及此物。楚天佑抬手接过,龙纹玉带扣在烛光下划过冷芒。盒盖开启瞬间,泛黄的信笺带着陈旧的墨香滑落——正是赵毅遒劲的字。

楚天佑指尖微微发颤,将那封浸透药香的信笺又凑近烛火半寸。赵毅歪斜的字迹在摇曳的光影里忽明忽暗,力透纸背的笔锋仿佛还带着昔日战场上的肃杀之气。案头青铜螭纹烛台渗出的烛泪凝结成珠,在他袖袍划过纸面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十五年......整整十五年。”他喉间滚动着喑哑的叹息,目光扫过信笺末尾力竭的落款,仿佛看见老将军咳着血伏案疾书的模样,“赵将军蛰伏庙堂十五年,连临终前都在为朕......为这江山算计。”

窗外忽然掠过一声夜枭啼鸣,惊得赵鹤亭手中金属骨扇猛地一颤。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粉白长衫上切割出冷冽的银边:“自两年前秋胡狄铁骑三度叩关凉州,叔公便再未睡过一个囫囵觉。”扇柄重重叩击掌心,惊起案头未干的墨迹,“宋云璋自诩清流领袖,所创青云盟广纳天下名士,表面谈诗论道,实则门生遍布六部。行事虽无明显逾矩,却总透着几分诡谲。上月三封凉州军报莫名失踪,经手的正是其得意门生。”

楚天佑将密信按在斑驳的供桌上,烛火在龙纹玉佩上跳跃:“此等军机,赵卿从何处得知?”

“城西醉仙楼的掌柜是我眼线。”赵鹤亭摇开折扇,山水图后藏着半枚残缺的虎符拓印,“半月前,有胡狄商队携带大量精铁入关。”他忽然压低声音,“更蹊跷的是,禁军近日频繁往西北调防,却未走兵部文书。”

案头青铜镇纸在烛光下泛着幽光,楚天佑将信笺平整铺开,修长手指依次划过名单。当指尖掠过“周鸿”二字时,赵羽惊觉:“可是左卫将军周鸿?他不是一直是父亲的得力部下么?”

“正是此人。我小时候也听说过,周将军可跟了叔公快二十个年头了,此人及其骁勇,在战场犹如出势猛虎。叔公五年前告病还乡,周鸿便自然而然地接下了他的班,现任禁军统领。”赵鹤亭如是说。

楚天佑看着眼前的名单,停顿片刻,袖口绣着的银线龙纹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可用者、蛀虫,尚有这悬而未决的暗子......”他忽然轻笑出声,声音温润如春水,却在尾音处泛起一丝冷意,“赵将军这手棋,倒让朕想起幼时所习的《孙子兵法》——‘兵者,诡道也’。”

楚天佑倏然起身,锦袍扫过青砖发出窸窣声响。他踱步至悬挂的舆图前,鎏金护甲重重按在凉州所在的朱砂标记上,绢布被压出深深褶皱:“胡狄犯境,朝中又有内鬼作祟......”帝王忽然转身,烛火将他侧脸的轮廓烧成锋利的剪影,“赵将军临终留下这份名单,却独独在宋云璋和周鸿的名字上画了个圈——究竟是要朕先除此人,还是另有隐情?”

赵羽倒并未将周鸿等人放在眼里,毕竟相比于自己这个管天下兵要的“领军将军”,他还低上两个职级。话音未落,忽听得“哐啷”一声脆响。赵羽猛然单膝跪地,睚眦刀锋在月光下泛起温润幽光:“陛下!臣请命即刻整顿京畿驻军。”目光扫过舆图上京都与边关的布防标记,声线如淬了冰的刀刃,“臣可借戍卫祭典之名,重新核查粮草军械,暗中排查涉事官员。待大典之日,以雷霆之势......”

“小羽,不急于一时!”楚天佑抬手虚扶,袖中沉水香混着信笺上残留的药味在殿内弥漫。他缓步走回案前,修长手指悬在“周鸿”二字上方久久未动,银线绣就的龙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周鸿手握禁军,宋云璋门生遍布言官台谏......”指尖突然重重划过名单,带起一阵疾风掀动信笺,“若打草惊蛇,西北战局必将雪上加霜!”

楚天佑猛地回头,眼中里燃起算计的光芒,他抓起案上的狼毫,墨汁飞溅间在空白处写下“祭天”二字,字迹力透纸背:“传旨,三日后启程回京,着手准备祭天大典,三月之后......且看他们,在天威之下,如何自处。”

赵鹤亭折扇“唰”地展开,露出背面未干的墨字:“陛下是想借祭天大典......”

“正是!”楚天佑猛地按住舆图上天坛的标记,鎏金护甲在烛光下泛着寒芒,“祭天乃国之大典,届时满朝文武、四方藩王皆会齐聚。”他望向窗外高悬的冷月,星目泛起鹰隼般的锐芒,“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都看看——当鼓声震动九重宫阙,当玉璧祭告列祖列宗,这万里山河究竟姓甚名谁!”

夜风穿堂而过,将案上信笺掀起一角。红圈中的两个名字在烛光中忽明忽暗,恰似一滴凝固的血。赵鹤亭望着帝王凝视龙纹玉佩的侧影,忽然想起叔公常说的话——“玉有五德,亦有锋芒”,此刻映在楚天佑眼底的,正是这温润表象下的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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