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九的身体自屋顶斜斜摔了下去。
“小九!!”
“九九!!”
沈佳丽和厉轻寒两人均是大惊失色,身手姣好的厉轻寒更是足尖一点跟着便跳了下去!
“啊!!!小姐!!!”
底下院子里看到此一幕的兰嫂吓得惊声一叫便晕了过去。
倒是当事人的殷九九,只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似躺在云上,看着湛蓝的天空、以及屋顶上沈佳丽惊恐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虽然她才九岁,但是经常也会有些奇怪到令人惊叹的想法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在这世界上存在过。
或者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个梦。
因为外部的世界、所有所有的一切,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像是梦境一般毫无真实可言。
或许,这么一摔,“啪”地一声她便会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不过遗憾的是,没有听到“啪”地一声,她好似仍旧沉沉地、沉沉地睡在这梦境之中。
她掉进了一个宽大厚实的怀抱。
不是厉轻寒。
凭厉轻寒目前的轻功以及这楼的高度,断不至于还能让他追上急速下落的殷九九。
接住她的,自然是对她宠溺有加,但是却也让她又爱又怨的父亲大人。
“嘿嘿……嘿嘿……”抬头看到父亲那张心有余悸又气急了的脸,殷九九只得干笑两声。
“小……九九……”
不要以为她不知道,厉轻寒刚想叫她小胖猪来着,不过看他一脸的担忧和惊色,就不跟他计较了。
“九丫头没事吧?”这会的厉之信也急急跑过来,见殷九九并无受伤,这才放下心,脸色一沉,看向厉轻寒:“你就是这么答应我要照顾好她的吗?立刻去殷家祠堂跪着,不求得你殷伯伯和九丫头的原谅,就不许起来!”
“是。”厉轻寒倒是干脆,领了命,跟殷启明行了礼,又瞧了殷九九一眼便径直往祠堂去了。
“之信,只是虚惊一场,九丫头也无甚大碍,就算了吧。”殷启明道。
“启明兄就别替那小子求情了,他是三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又是男子,总该给他点教训,免得以后带着她们几个闹出更大的事来。”
殷启明听他这么一说,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他心里早打定了主意,顶多不消一个时辰,他便命人去叫厉轻寒起来。
厉之信叮嘱了殷启明千万不要轻饶他家那小子,起码叫他跪上几个时辰,便道别回府了。
沈佳丽确认了殷九九无事,又跟殷九九将这次南方押镖的一些见闻说了说。她心里虽担心厉轻寒,但深知以殷启明的性子决计不会让厉轻寒太过受苦,待天色将暗便也回了自己家。
“九丫头,”刚放下筷子,殷启明便将一个盛了饭菜的六角食盒放到殷九九面前。
“你寒哥哥跪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没好好吃东西,你拿过去,就说我和你已经原谅他了,叫他起来,吃了饭就回家去吧。”
“我不去。”殷九九显然还没有消气。
“他可是因为你受罚的,理应是你去叫他起来。”
“可是他老是欺负我,受点罚也是应该的。”殷九九理直气壮道。
“九丫头,平时我可不是这么教你的。做人要有容人之量,并且,要懂得区分谁是虚言以对、谁才是真正对你好的,对于那些真正关心、爱护你的人,即便是有些小毛病、小缺点,也是值得包容和谅解的。”
殷九九偏头看着他,看似听懂了似地点点头,接过食盒:“好吧。”
殷家祠堂。
大厅内的地板用上等的防潮杉木铺就,桐油刷得光可鉴人。
两侧共八根一人粗的红漆木柱,一排红烛将整个大厅点得光亮,正中明黄布幔后面的桌子上供奉着殷家十几代先祖的灵位,香案上长年点着九根三柱清香,两边的侧案上摆放着新鲜的供品。
而厉轻寒就跪在香案前的圆蒲跪垫上,殷九九进来的时候,他仍在脑子里回想着殷九九从他面前掉下去的情景。
看来,他的功夫还是有待加强。
“喏。”殷九九将食盒放到厉轻寒面前,一屁股便坐在他旁边的垫子上。
“里面都是什么?来的路上肯定偷吃了吧?”明明是问句,他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殷九九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擦了下嘴,见他一脸识破了的似笑非笑,恼道:“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偷吃了,我只是帮你尝尝、尝尝。”
“算了,偷吃总比你往里面加东西强。”厉轻寒轻声道。
“什么?”她没怎么听清
“没什么。今天……”
“今天是我不对。”殷九九却抢先道,“是我出手打你,才会掉下去的,跟你没关系。但是谁让你要说我没见过世面嫁不出去的!”即便认错了,也不能轻易服输,这便是她殷九九本色。
“你还不是咒我娶不到媳妇。”
“我哪有!况且我早想好了要嫁的人了……”
“村头赶车的王二麻子吗?跟你倒是绝配。”他讥笑道。
“才不是!他那是我的备选。如果我想嫁的人不要我,我才选他。”殷九九立刻否认道。
“哦?莫不是牛屎巷子曾三家的曾狗蛋?配你差点,倒也凑合了。”厉轻寒是极尽讥讽之能事。
殷九九倒是反应出乎厉轻寒意料之外的平静。
敢情她还真考虑过啊?!!厉轻寒的眉毛几近抽搐。
殷九九这才慢悠悠道:“狗蛋儿只是三号备选,我最想嫁的是我的青衣书生哥哥。”
“狗蛋儿……狗蛋儿……狗蛋儿……”厉轻寒在心里一阵恶寒,呵呵,她倒是叫得亲热。
不过这青衣书生哥哥是从哪冒出来的?
他怎么从未听她提起过。
“哪来的青衣书生哥哥?莫不是你做梦幻想的吧?”
“才不是!青衣书生哥哥就是每次都坐在对面的茶楼靠窗位置,独自一个人默默饮茶的那个,他是我长这么大见过长得最俊俏的男子之二,不许你诋毁他。”
“有这么一个人吗?我怎么不知道?”
“哼,你能看到的范围太宽太远,自然是不会注意的。不像我,能看到的地方,只有我家、我家门口的大街,以及,街对面的那座茶楼。”
殷九九这不经意的一番话,倒是让厉轻寒不由得微微一黯。
“外面世界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谎言、黑暗、利欲熏心、恃强凌弱,比比皆是。”
“可无论外面的世界是好是坏,也总应该让我自己去亲身体验吧?就像鸟儿,永远被关在笼中,看似无忧无虑、衣食不愁,可是为何一打开笼子,它便毫不犹豫地飞了呢?鸟儿尚且知道飞向更加高远的天空,凭什么我活生生的一个人却要被关在这牢笼之中?”
厉轻寒几乎被她这一大段抢白震在当场。
九岁的她是如何能说出这段严谨得令人完全无法反驳的话来的?
或许,她并不如他想得一般浅薄无知。
或许,她也并不如他所以为的一般开心快活、无忧无虑。
“唉……谁又知道呢,将你与危险的外部世界隔离开来,这对于你来说,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是我相信殷伯伯这么做总是有他的道理的。”他道。
“我也相信爹爹是有他的道理的。爹爹总是为我好的。我虽然理解他,但是我心里还是难过呀。算了,说了你也不会理解,只会嘲笑我无知和没见过世面的混蛋!”
“我……”他本想说“以后不嘲笑你了还不成?”,她却已经转了话头:“对了,丽姐姐从南方给我带了条小狗,说是给我解闷,我替它取了名字叫阿南,怎样,好听吧?”
看她一脸得色,厉轻寒就是忍不住要打击她:“一条小狗就把你兴奋成这样,果真是……”
“你再说你再说你再说……”殷九九知道他想说什么,照着他身上就是一顿乱捶。
“对了,刚才你说那青衣书生是你长这么大见过最俊俏的人之二,那另一个人是谁?”
“你啊。”
“…………”
架上的红烛烧得缓慢又宁静,蜡油一滴一滴地落到架子周围的地板上,夜风微微一吹,那黄色的火苗便一阵抖动。
马上要入冬了吧?
门外的夜幕下早已没了蝉虫的鸣叫,只听得两人清脆的声音,从祠堂内叽叽喳喳地传出来。
来接大小姐回房的兰嫂一踏进祠堂,便见厉轻寒仍旧跪在堂前,而她的殷九九大小姐却已经呼呼地睡在了厉轻寒的大腿上。
厉轻寒朝着兰嫂做了个“嘘”的动作,兰嫂便立刻会意,急忙去取了锦被来轻手轻脚地盖在殷九九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