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带着许致去了一家高级私房中餐厅,服务员引他们去包间。
门一推开,许致才知道这顿饭不止他和杨继两个人吃,里面已经热热闹闹坐了大半桌的人。
他们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高谈阔论的话题自然中断,换成诸如“怎么才来”“等你们好久”此类的寒暄。
许致又要上火了。
他怀疑沈令闻是在故意报复他。
不然怎么会不提前告诉他这次聚会有这么多人,而且只给他介绍了一个杨继。
他心里气不顺,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姿态,和沈令闻能有八成像。
落座后,杨继坐在他左边,右边是个相貌十分清秀的男生,看起来和沈元京差不多年岁,从他进来起,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不认识,许致不敢贸然开口。
对方主动跟他问好,叫他令闻哥,说好久没有见面了,他也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拿着手机做出忙于工作的模样。
实际上是在对沈令闻进行不间歇的狂轰乱炸。
沈令闻:【是聚会,自然不可能只有两个人,忘记告诉你是我的失误。】
沈令闻:【看起来年龄很小的男生叫林语堂,你叫他语堂,是幼时邻居家的孩子,看着长大,当弟弟相处就好。】
沈令闻:【其他人你不必认识,都是没有多少来往的挂名朋友,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说,不想理的人也不用理,没有人会怀疑你。】
……
林语堂搭了好几次话,沈令闻回复他的不是“可以”“随意”,就是未经思考的敷衍单音节,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样。
于是原本因为要见面而振奋的情绪也慢慢冷却下来,不可避免走向低落。
大概怕自己情绪外露会被发现,菜刚开始上,他起身出去了,借口是去一趟卫生间。
“哎老沈,干嘛呢?”
林语堂出去后,杨继拐了许致一下:“怎么对人爱答不理的,语堂从小最崇拜你了,后来又出国念书这么久没见面,难得聚一起,你总这么忙活工作不理人,多伤人心啊。”
别人崇拜的是沈令闻,伤也是沈令闻伤的,跟他许致有什么关系。
许致拿出早有的应对之策:“下午开了太久的会,会上又跟几个董事起了争执,精力耗尽。”
杨继:“真是的,那几个老不死的又针对你了?”
许致:“嗯。”
杨继:“迟早想个法子把他们官职全撸了,打发去桐海大道做清洁工,我一天去给他们嗑十斤瓜子皮……”
餐厅不是主场,吃完饭后转场来到的酒吧才是主场。
酒吧无论高档低档,大厅都一样吵杂,不过包间很安静,环境好,隔音好,服务好,很符合这群二代的气质。
许致多想了一路,怕会被这群人点的少爷公主包围,会看到上层人士背地里辣眼睛的画面。
万幸没有,一进包间,杨继就让服务员上酒上扑克,兴致很高地问许致:“咱还是玩儿上回那个抽牌游戏呗,输了的喝酒。”
不点陪酒别的都行,许致不走心地点头,坐进卡座角落抱着手机头也不抬,打字飞快。
他不止多想了一路,还忙了一路,忙着回复沈令闻刷屏的信息。
……
廖柏山订的一家东南亚餐厅,包间,菜也是廖柏山一手负责点。
“早就想带你来这儿尝尝了。”
廖柏山很高兴:“上次我们部门聚会就定的这儿,我一尝,哇正宗啊,就想以你的口味肯定喜欢。”
沈令闻对食物其实没什么跟明了的喜好,顺着廖柏山的话点了点头,想要挑起关于廖柏山勇敢追爱的话题,却被廖柏山打断。
“先吃饭。”廖柏山倒了一杯柠檬水放在他面前:“你午饭没吃,咱们先吃饭,什么事等你吃好了再说,我不着急。”
菜上得不快不慢,两个人也吃得不快不慢,廖柏山说不提事就不提事,全程只给沈令闻介绍哪个菜好吃,哪个菜要怎么吃。
吃饱喝足了,廖柏山开始关心他的工作,沈令闻作为假冒的许致,不想当被动方,蒙混过几个问题后反客为主,问他:“你和那个女孩儿现在如何了?”
说起这个,廖柏山一个一米八的壮汉忽然面带羞涩:“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我说有空约她一起出去玩,她说好,你说这是答应了还是只是搪塞,我要是真约了,她能出来吗?”
“她是甜品师,做的蛋糕甜点又好看又好吃,可我只会做菜,烤饼干都不会,你说我要是想跟他聊得来,是不是得去了解一下,才能有共同话题……”
春心萌动的人无论男女,无论哪个年龄层,总会突然地对自己自信缺失,对对方患得患失。
廖柏山憋久了,一口气说了太多,沈令闻听了几句就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他连自己母亲的心思都猜不透,遑论一个陌生女孩。
但在这个时候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字显然不合时宜,所以他在廖柏山注意不到的地方点开许致微信,按下语音说话,再转文字,发送。
廖柏山说得多,他也就发得多,大段大段,还有语音识别失败的错词,他自己看着都头大,更别说许致。
许致:【我替你应付一群人,你好吃好喝是一点不干活?/微笑】
沈令闻:【干不了,不在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握手】
许致:【……】
许致:【等着。】
一分钟后。
许致:【问问廖柏山那个姑娘回复他消息时是什么语气,有没有带表情,带的什么表情,回复间隔又是多长。】
许致:【他如果真想约别人出去玩,就先抛出两个备选地试探,看对方是否感兴趣,会不会顺着往下接。】
许致:【他不会做甜品,那个姑娘也不一定就会做菜,别把自己放得太低,没有女孩儿喜欢唯唯诺诺不自信的男人。】
……
中间商沈令闻原话转述。
廖柏山对好友无条件信任,端正坐姿听得双眼发亮:“小许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找你没错,你简直就是天才。”
沈令闻内敛一笑:“还好。”
廖柏山:“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你今天和以前不太一样。”
沈令闻笑容消失:“有么?”
廖柏山:“有啊,感觉你今天特别地稳如老狗。”
沈令闻:“……谢谢。”
廖柏山叹息:“果然职场弄人啊,把你都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嗡嗡。
手机又连续震了两下,沈令闻点开一看——
许致:【你们这个破抽牌游戏到底怎么玩!】
……
杨继:“来来来,安静啊,我先重复一遍规则。”
“咱就一副扑克牌,就抽啊就抽,每个人抽完,就要满上一杯酒,当你觉得自己的牌全场最小,那就喊停,然后把所有倒好的酒喝掉,如果一直不喊停,最后查出来谁最小,喝一圈。”
“当然最小牌也有解,当你意识到自己拿到最小牌了,就叫牌,点在场任意一个人,如果你点到的那个人牌面最大,免罚一次,如果你们的牌面相加最大,也免罚一次。”
什么东西??
许致又要回消息又要听规则,听得云里雾里,偏偏运气还差,开局就输,一口气欠了八杯酒。
全怪沈令闻这个害人精。
害人精的消息姗姗来迟:【这个游戏复杂的不是规则,是记牌和察颜观色,还要靠一点运气。】
沈令闻:【你不会的话很难赢,随便玩吧,酒先拖着别喝,拖到散场再一口气赖掉。】
不仅是个害人精,还是个满腹馊主意的癞皮狗,许致嗤之以鼻,然后照做。
谁知道几次之后,杨继不让了:“多难得啊老沈,你竟然也会输,还三连输,喝,必须喝!喝倒了我背都给你背回去!”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许致被劝得烦了,想干脆喝几杯应付了事,沈令闻坐到这个位置不可能没有应酬,总不能连几杯的酒量都没有。
他伸手向离自己最近的酒杯,旁边一只手动作比他更快:“沈哥不想喝你们就别劝了,我替他喝。”
林语堂看着就不像个会喝酒的样子,却一口气将面前一排酒全喝了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在喝彩声中眼睛亮晶晶看向沈令闻,像邀功。
可是他的“沈哥”只是安静看着他,眼神平静,什么也没说。
林语堂眼神慢慢黯下去。
等周围重新热闹起来,他往许致那边靠了些,小声喊:“沈哥。”
许致盯着手里的牌嗯了声。
林语堂:“我们好久没见了,可是你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是不是不想见到我啊?”
许致动作一顿,转头看他。
从刚见面起,许致就觉得这个林语堂不太对劲,不是说人哪里不对劲,是给他的感觉和杨继不一样。
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林语堂对沈令闻的感情好像不是对哥哥的感情,看着还挺明显,沈令闻没有发现?
林语堂等了半天等不到“沈令闻”的答复,忍不住催促:“沈哥。”
许致收回视线,淡定掏出手机:“待会说,我接个电话。”
三分钟后,许致靠那通串供的电话从聚会脱身,上了等在路边一辆出租车,沈令闻也在里面。
许致:“你怎么走的?”
沈令闻:“不是我走,是你朋友突然被上司叫回去伺候大客户。”
许致皱眉:“这么晚。”
沈令闻:“资本家在这种事情上都没什么时间观念。”
许致瞥他:“你在骂自己?”
沈令闻笑笑,换了话题:“杨继没逼你喝酒?”
许致:“逼了,没喝,你的那位好弟弟都替你喝了。”
“语堂?”沈令闻有些惊讶:“不过他的酒量的确不错。”
许致:“怎么,你不行?”
沈令闻:“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许致:“不能。”
沈令闻:“为什么反对廖柏山去了解甜品作为他们的话题?”
许致:“不是反对。”
沈令闻:“那是什么?”
许致不大想跟他说话,但看在他脱身不忘解救自己的份上:“其实很多人都不喜欢把工作带进生活,再喜欢的爱好,成为工作后也会变得不那么喜欢了。”
明明很不高兴,却还是要给他解释,这样的许致让沈令闻有些想笑。
他夸他:“廖柏山说得不错,你确实很有经验。”
许致:“一般。”
沈令闻:“用在正道上,也许你还能创造出个新的职业。”
许致不禁眯了眯眼,盯着他:“你什么意思,怎么,我勾引你了?”
沈令闻似乎没有理解到他的脑回路,偏头的动作显出淡淡的疑惑。
装什么无辜?
许致想要冷笑,沈令闻却很快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深邃的眸子里沾上了几分戏谑:“那你这些经验,大概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