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月古海一如往昔，海水汤汤，却不见故人。
有身影踏于古海，并非行船，速度却比行船还快上几分。
踏上大殿来，风吹衣袍袖，水沾青丝缕。
正面撞上有人分海自海中来。
何其熟悉的一张脸，其上神情却并非熟悉的神情。
澈明轻笑了一下，心头思绪万千，却面色无常的朝那人点头便算了行礼，“见过饮月君。”
“你是？”饮月君冷问。
“腾蛇。”澈明只道这个。
她如今还能瞧见三四分孤高的样子，不过这三四分是真是假倒也不重要了。
——现在的罗浮，已经没有人会说她极似饮月君。
因为饮月君已经换人，再也不是熟悉的那位。
澈明目光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掠过饮月君，转而瞧向显龙大雩殿的雨别雕像。
已经百几年不曾来了，景色依旧，就是雕像上的面目更加模糊了些许。
……哪怕是顽石，也难抵时光的风沙啊。
拿出准备好的果盘在雕像前摆下，一方小壶引满水，手抚上壶身，火便在壶边升起。
不过须臾，壶中水已然沸腾。
澈明拿出茶叶来，好生泡了一杯茶放下。
“好似也并无任何好说的，倒也只能敬师尊您一杯茶了。”澈明叹对雕像道，茶杯中的茶倒入雕像下边。
饮月君稍皱眉的瞧着澈明动作，也不曾出声制止。
……然后就瞧着澈明将果盘摆了一些时候就端过来了。
“要吃一点吗？方壶那边的果子，应该会合持明的口味。”澈明把果盘端过去，示意饮月君拿一点，她甚至自己都拿了一个。
“冱渊君挺喜欢这种果子的，不过数量挺少，又难找。”
饮月君礼貌伸手拿了一个，没有吃，“你刚刚才把这果盘放雕像前。”
“无事，师尊不会在意这一点小事的。”澈明摆手，端着果盘就要走，“明日丹鼎司见，饮月君。”
“你在丹鼎司担职？”
澈明头扭回来，她咬了一口果子，眸子里面可见些许的笑意，“是。饮月君有事可以去丹鼎司寻我。”
“丹鼎司里面没有腾蛇这个名字。”
“嗯……饮月君想要知道我的名字？”澈明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奇了怪来，龙师应该不至于这种事情都没有和一族尊长说过吧？
好歹也是让出了罗浮持明这一脉的这些年族中入账的大头利润啊。
龙师居然也不和持明龙尊提一嘴的吗？
“是。”
“饮月君名字为何？”澈明听饮月君回答是，先倒是好奇他的名字了，“既然要问别人的名字，好歹也得把自己的名字交换罢？”
实际上雾沐和澈明说过这一任饮月君名字的，不过澈明没有在意而已。
如今见着饮月君他人，澈明自然好奇饮月君的名字了。
“是我先问你。”饮月君理所应当的道，“自然应该你先说出自己的名字。”
澈明听他语气，倒也不觉得他语气有什么问题，便将自己名字告诉，“腾蛇，澈明。”
“饮月君，朱碧。”饮月君自然随后道出自己的名字。
澈明背过身踏上波月古海之水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那就之后再见了，朱碧。”
朱和碧，可都是极其漂亮的颜色。
上一任饮月君的名号澈明不好说，因为小辈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直呼师长大名。
不过也是一个好名字。
这一任饮月君，大概会是一个叛逆的性子。
不过历代饮月君，哪个不是一个叛逆的性子呢？
有些龙师被叛逆着叛逆着就习惯了，有些龙师呢，天塌下来怕也是需要他那一把硬骨头撑着顶一顶。
澈明这两百年把各个仙舟的龙师全瞧了遍，怎么形容龙师们呢？
——龙师是一群硬骨头，在面对诸位龙尊和持明生孕的方面。
怎么硬的你别管，反正龙师能在蜕生后安排人给自己来好几针前尘回梦针这件事情也很疯狂的。
他们不仅对龙尊那样，他们对自己也那样啊！
在这样的持明一族高层之下，龙尊疯疯癫癫的，龙师也疯疯癫癫的。
持明这种族能在领头那一层人全疯疯癫癫的情况下，能撑这么久也是不容易。
把这事在方壶那边捅出来后，澈明和狐知可当真真的瞠目结舌。
狐知当即怕的不行，这事捅出来的次日就去矅青去找矅青龙师索要持明卵的抚养权了。
现在矅青那边龙师一见到狐知来，就把天风君推到狐知面前去。
狐知一瞧见天风君就气短，但是除了面对天风君外可从不讲道理。
——谁来都得是一巴掌，要是龙师更是降龙十八掌！
这扯皮扯的……龙师扯不过，一但眼见要输了就把天风君请过来。
天风君出来，狐知就不敢看他人，不过天风君也不说话。
龙师们这些年为了把那颗持明卵留矅青几乎要指着不朽发誓了，狐知也死活不肯买账。
论种族珍稀程度，古兽们现在也就十一只，论龙裔……
狐知虽然习惯九尾的身份，但实际也是龙裔来着，而龙裔有子有多难寰宇皆知。
所以狐知龙裔身份一摆出来，矅青持明更加不愿意放人了、不，是不愿意放持明卵了。
听最近的消息，矅青的龙师们已经喊仙舟六御来做证，要签誓约。
但是天风君在暗搓搓的把持明卵往狐知那儿推。
可是龙师们眼下就睡在持明卵旁边，再怎么暗搓搓也暗搓搓不到哪儿去。
狐知和澈明抱怨，说龙师们在持明卵那边寸步不移，眼睛盯的死死的。
怎么说呢，死板的龙师们就是这样子的。
说有用吧，也没有多少用。
说没有用吧，能万世如一的为了一个目标活成差不多模子出来的。
不过固执要是有用，早就飞升星神了。
这事被外人翻出来倒也没有面子，却也好在打破持明内部的死水一片。
这次见面，澈明和朱碧都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心上。
但是他们两个不放心上，有的人将这件事情放心上。
丹鼎司考核完出来，澈明瞧着雾沐改完，就被她推着出门坐诊。
坐诊也就算了，那地方也就两个位子，一个一直空着，一个一直给澈明留着。
空的地方被人推搡这也来了人，澈明抬头一瞧，还真的是太巧了不是，是昨日见到的朱碧。
朱碧怀胸瞧见澈明，冷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雾沐瞧着朱碧背影，和澈明叹气道，“看来没有缘分啊。”
“缘分也是强求不得的啊。”澈明哪儿能不看出雾沐的打算，“太刻意了吧，雾沐姐姐。”
“这不是想着能多留你一些时候就留一些时候。我要是走了，看着你长大的人可真的就没有多少了。”
“那也不至于让一个两百多岁的小孩子来留住我吧？”
“注意一点罢。要是看不上饮月君，也别寻持明一族的人。不过到底还是希望你和饮月君能在一块最好。”
“前任的饮月君可是我的师父。”
“你都说了是前任。前任师徒，今生来一段可也没有人会多嘴一些什么。”
“雾沐姐姐，请问你的婚姻大事解决有无？”
“没有。”
“那我也无需着急了。三百余岁，于古兽年纪来言，也是年纪尚小。”
“……的确，如此而言，你的确无需着急。不过当真没有瞧上饮月君否？我瞧见你眼神可并非毫无兴趣的模样。”
“那可是我师尊的转世，能不有兴趣？”
澈明轻巧将这话题挑开。
“听你这么一说，也是。”雾沐点头，她说起来别的，“你昨日的果子哪儿的？尝了一个味道不错。”
“姐姐喜欢？我那儿还有一些，过些时候给姐姐送过去。”
“不，你先告诉我你从哪儿弄来的？”
“也就方壶那块古兽洞天的一些果子，不值钱的。”
“那就多谢澈明你了。我很喜欢。”
“姐姐喜欢就好。”
等到晚上丹鼎司下班，澈明走过外头的茶楼，听见楼上喊，“且慢。”
一颗果子被人从茶楼丢下来，澈明抬手接住，又抬头去瞧。
楼上人只在帘子的遮掩下露出半张熟悉的脸，一只湖青色的眼睛在阴影之下闪着光，艳丽的红痕在下方的眼角轻巧划过。
澈明低下头来拿着果子咬了一口。
果肉脆爽，果汁很甜。
实在不像是饮月君这样外貌的人丢出来给路边行人的。
就像谁都不会认为饮月君这样的人物，会待在一个普通的茶楼等人从楼下过去。
——也不会认为澈明这样瞧着有些孤高的人，会被一个丢下来的甜果子，引的上楼去。
“朱碧，你这果子哪儿买的？有点甜。”澈明走上楼来不提正事，先问别的。
“茶楼里面卖茶搭送的果子。”朱碧回答她，先一步提出正事，“你应该知道龙师的想法？”
“嗯。我知道。”澈明点点头，在朱碧面前坐下。
“矅青那边的龙师可还没有闹完。”朱碧说的没头没尾，可偏巧的，澈明也清楚他言下的意思。
澈明将吃完的果子放下，她有些打趣，“我还以为你是要来和我说今日丹鼎司见我时候态度，来同我道歉的。”
“并非对着你。”朱碧解释，“是对龙师。”
“不理会便是。昨日的果子喜欢吗？”澈明问起朱碧对那果子的喜好。
朱碧倒也矜持点头，“尚可。”
“那再要一些。”澈明从自己的小洞天里面直接拿出一盘来给朱碧递过去，“也不枉我把鲲前辈的洞天薅了一遭。”
朱碧也不客气的收下，把点的果盘给澈明推过去，“瞧你在下头吃的开心，我再给你也点上几盘。”
“那也多谢啦。”澈明也不拒绝，她真的挺喜欢这果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