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花里刚把葡萄糖扎进挂着水的黑田兵卫的输液管里,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黑田长官情况稳定,今天你我两个人轮流值守就可以了。”
“好的,诸伏警官。”
门被推开,两个警察环视了一圈病房,确认没人后,又将门关上了。
躲在床下的诸伏花里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
她捏着手中的针管,葡萄糖还没有推进去一点。
隔着耳机,远处的苏格兰也将诸伏花里这边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诸伏花里以为苏格兰是听到了她这里的情况,所以和她一样屏息凝神,便没有多想。
等门口的两个人离开,只剩下一个守卫之后,诸伏花里又耐心等了好一会儿,确认门口的警卫暂时不会进来,才蹑手蹑脚地从床底爬出来。
就算是做做样子,也要把戏做全套。
诸伏花里还是将针管里满满的葡萄糖,注射进了黑田兵卫正在输液的药瓶里。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病房里的景象在晨光的照射下一览无余。
阳光正好,透过窗纱清晰地照在黑田兵卫的脸上。
诸伏花里看着黑田兵卫血肉模糊的脸,神色十分冷静,没有丝毫变化。
眼前的黑田兵卫显然刚经历了一场大手术,甚至可以说的上面目可憎。
一只眼睛缝合过的线头还清晰可见,带着丝丝血迹,正常人一看就会觉得是不久之前刚刚动过手术,连细小的伤口都不曾来得及愈合。
他的面容与诸伏花里记忆中那位长相帅气的警官大叔相去甚远。
想必是朗姆本人来了,也很难认出来。
她在《工藤新一事件簿》里看到过关于黑田兵卫经历的记载,说他曾为了躲避朗姆的追杀而毁容。
但诸伏花里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易容术罢了。
虽然不像贝尔摩德那样能连声音都改变得毫无破绽,黑田兵卫这个显然只是简单改变了外貌。
只是没想到,他在警署医院这种遍布警察的地方,竟然还如此谨慎地维持着易容后的面孔。
对了,诸伏花里想起来,档案里说黑田兵卫在被朗姆打成重伤后,昏迷了十年才醒来,并且丧失了一部分记忆,是关于他家人的。
黑田兵卫去世时,诸伏花里还小,印象不深,只模糊知道有这么一位英雄警官。
那时候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黑田长官对遗忘家人的深深遗憾。
想到这里,诸伏花里心中微微一动,或许她有点能理解这位黑田长官了,起码自己的家人离开时,还有自己守在身边。
而黑田兵卫,却是彻彻底底地遗忘了他的亲人。
想必他失忆之后,用尽了下半生都在寻找那些失去的记忆吧。
诸伏花里不免露出惺惺相惜的神情。
只是现在这人昏迷着,毫无清醒迹象,他的脸却被人精心易容过。
大抵是知晓内情的黑田兵卫的上级做的吧。
想必黑田兵卫的上级,也是一位深知黑衣组织可怕之处的知情人士吧。
只是印象中诸伏花里并不存在打倒酒厂的故事里,听说过黑田兵卫的上级。
足以可见对方的神秘,或者说对方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派出这样的得力干将解决掉酒厂,只怕也是为来头不小的大人物呢。
快速推完一支葡萄糖后,诸伏花里定了定神,准备按原计划从卫生间的排风管道爬出去。
这是她潜入前就准备好的Plan B——如果门和窗都走不了,通风管道是唯一的退路。
幸运的是,医院附近的学校和医院的排气管道是相连接的,诸伏花里可以直接从这里爬到对面小学,苏格兰就在那边接应她。
诸伏花里刚拔出注射器,病床边原本平稳运作的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心电图瞬间滴滴滴地拉成了一条笔直的横线!
不是吧?我注射的只是葡萄糖啊?
黑田长官难不成有糖尿病?
诸伏花里还来不及震惊,病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了!
诸伏花里下意识拔出手枪,看到闯进来的两个身着警服的男人同样举枪对准了她,心道糟糕。
幸好她还戴着口罩,暂时不用担心暴露身份。
她毫不犹豫地朝两个警察身侧开了两枪,刻意避开了要害,但子弹还是擦着右边警察的胳膊飞过。
因为左边那个用枪指着她的,正是她的父亲诸伏高明!
在组织这些年,即使做过再不堪的任务,被再扭曲的思想浸染,诸伏花里也绝对做不到毫无顾忌地用枪指向自己的父亲。
“砰!”
一声枪响!诸伏花里反应极快,一个翻滚向侧面躲去,避开了不知从哪位警察枪口.射出的子弹。
也正是这一下,让她靠近了门口。
而诸伏高明和另一位警察,则与诸伏花里调换了位置,此刻正站在黑田兵卫的病床前。
他们显然是怕诸伏花里狗急跳墙,直接对昏迷的黑田兵卫下手,两人几乎是明着用身体组成人墙,死死挡住了任何能攻击到黑田兵卫的角度。
诸伏花里心中苦笑,却也深知此刻绝非多愁善感之时。
她立刻朝着那位不知名警察的脚边又开了两枪,枪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洪亮震耳。
趁着对面下意识闪避的空隙,她转身夺门而出!
但这两声枪响如同信号,整个医院瞬间拉响了刺耳的警报。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父亲诸伏高明,楼下则是大批闻声涌来的警卫。
诸伏花里目标明确,冲向二楼走廊尽头的窗户,打算破窗而出。
然而,身后追赶她的人,可是她从小最引以为傲,最为自豪,最为崇拜的父亲,是整个长野县的智囊担当,被誉为“长野诸葛孔明”的诸伏高明警官。
就在诸伏花里奋力爬上窗台,准备跃下的刹那。
“砰!”
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带着凌厉的风声,无情地朝她疾射而来。
“走!”
那一刻,诸伏花里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
只在眨眼之间,她感觉自己被人狠狠地从侧面推倒在地。
那颗本该击中她的子弹,带起一簇刺眼的红色,却并非在她身上,而是在一个突然冒出来挡在她身前的苏格兰的大腿上
“你……”
诸伏花里惊愕万分,想说什么,却深知此刻绝不是犹豫的时候。
虽然完全不明白苏格兰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她清楚,苏格兰这一下,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钟逃生时间。
诸伏花里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里的枪塞到苏格兰手上,同时一脚踹开窗户,玻璃原地爆裂!
“趁现在!”
苏格兰立刻接过枪,看也不看,抬手就朝着紧追而来的警察方向“砰砰”就是两枪!
诸伏花里愣了一下。
苏格兰的狙击水平可是和莱伊、琴酒一个等级的,堪称百米之外百发百中。
而她父亲,在她印象中是个几乎没什么缚鸡之力的文人,动起手来,连上原由衣阿姨都打不过……
“别打了!快走!”诸伏花里焦急地低吼,一把将苏格兰从二楼破碎的窗口推了下去!
随后,她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父亲诸伏高明站在走廊上,没有继续开枪,也没有立刻追上来,他的动作似乎顿住了,眼神复杂地看向她这边。
也许是因为刚才在激烈的跑动和拉扯中,她的口罩不知何时脱落了。
这张脸被父亲看到,会不会是父亲认出了什么?是不是感到了熟悉而下不去手?
诸伏花里没有时间去细想,这得来不易的逃生机会稍纵即逝。
她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紧跟着跳了下去。
二楼窗户下面,正好是医院刚刚松过土准备种花的小花园。
松软的泥土为他们跳下提供了极好的缓冲,几乎没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只是苏格兰,他大腿上中弹的位置此刻正不停地冒着血,染红了一大片,情况非常不妙。
然而一堆又一堆的警卫正从医院大楼里涌出,迅速向他们包抄过来。
“这边!”诸伏花里当机立断,一把拉起苏格兰。
苏格兰忍者腿部的疼痛,踉跄着冲向医院后面那条小河。
刺耳的警报声仍响彻长空。
他们毫不犹豫地跳入冰冷的河水中,奋力游走。
水面上,一簇又一簇的献血不断从苏格兰身边的水流中翻涌上来,又被湍急的河水冲散稀释。
不知道游了多久,直到警报声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建筑也换成了郁郁葱葱的山林,诸伏花里才感觉到他们已经甩开了警卫。
危机暂时解除了。
她筋疲力尽地爬上岸,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喘了几口粗气,她转过身,把手伸向还在水里的,面无血色的苏格兰,想把他拉上来。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苏格兰手臂的瞬间,诸伏花里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了,一丝犹豫掠过心头。
组织的犯罪分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罪大恶极的。
如果现在不救他……让他就这样失血过多死在冰冷的河水里,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反正组织里的犯罪分子就像蟑螂一样,但真正像美洲大蠊那样厉害的角色却没几个,眼前的苏格兰正是那稀少又危险的存在之一。
伸向苏格兰的手,瞬间缩了回去。
而在水里,苏格兰的动作已经变得极其微弱。
他的脸色白得像纸,眼神涣散,似乎随时都会晕死过去,只剩下本能地向着岸边伸出手,再无其他反应。
再想到从医院逃跑时,苏格兰毫不犹豫地向父亲诸伏高明方向开的那两枪,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父亲。
诸伏花里心里还是忍不住犯嘀咕,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不救他的决心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尼酱……”
一声微弱得几乎被水流声淹没的低语,从苏格兰苍白的唇间溢出,河水虽然不算深,但已快没过他无力的头部。
“这家伙……居然也有亲人吗?”诸伏花里趴在岸边,对苏格兰嘴里冒出来的那句称呼听得一清二楚。
这声呼唤,仿佛触动了她心底某个久远而柔软的角落。
记忆中那个夜晚,父亲也是这样唤着他的弟弟。
诸伏花里猛地一咬牙,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坚定地伸出手,牢牢抓住了苏格兰冰冷的手腕,用尽力气将他拖上了岸。
“要谢就谢谢你那已经死去的哥哥吧,”诸伏花里喘着气,看着昏迷不醒的苏格兰,低声说道,“总算……还给你留了点人性。”
她清楚地记得苏格兰的个人档案里写着他是孤儿。
如果他真的还有亲人在世,恐怕早就在天堂团聚了。
这句“尼酱”,只能是他儿时记忆中残存的亲人吧。
正是这点残存的记忆,或许才给他留下了这尚未完全泯灭的人性。
“真的是……”诸伏花里小声说道,“别撒娇啊,这样我不救你的话,会显得很过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