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曹丕去了衙门,处理了公务,请来崔琰商议此事:“我有一件私事,也算沾点公事,请崔君来拿个主意。”
话音犹未落,辛毗过来道谢,原来卞夫人知道辛宪英定亲,喜欢她聪明多智,送去一份厚礼。
他见有人,就要告辞,曹丕忙叫住:“辛君,莫要走,你也来。”辛毗只好留下。
曹丕才道:“昨日,我与郭氏一起探望蔡娘子,只见她颜色憔悴,形容羸弱,恐……”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不忍继续说下去,半响才道:“阿翁与蔡中郎亦师亦友,我家亦将蔡娘子当亲戚处之。
郭氏婉言问了几句,知她志不可移。我没什么主意,你们有什么好法子。”
崔琰道:“不如送几个徒弟过去,蔡正字口述,他人手书。”
曹丕摇头道:“阿翁早说过,只是蔡娘子言男女有别,不肯要。”
辛毗道:“我有一女,好读书,能识字,不如叫她为蔡娘子做些磨墨代笔的小事。”
曹丕摇头道:“不可不可,辛娘子定了亲,还能留在家中几日?我不忍夺你们父女之亲。”
崔琰说:“我刚想说我家也有几个小娘子。”
曹丕笑了,辛毗忽然道:“蔡中郎是不是还有一女?对,确实有一女。”
曹丕忙问:“她在哪里?”
辛毗大笑:“说来巧了,蔡小娘子的夫婿与小女的未婚夫婿是亲兄弟,如今正在邺城。不如请她来帮蔡娘子?”
曹丕犹豫道:“这……”
崔琰想了想,道:“确实是个好主意,同为蔡中郎女,其姐身体不好,她来,也是尽孝悌之情。”
辛毗道:“季珪言之有理,以司空府的名义给蔡小娘子去书。”
曹丕想了想,道:“她已成家,只怕有别的顾虑,不妥。”
辛毗道:“我叫拙荆问问羊家,若成,就……就以修书的名义请她来,若不成,再想别的办法。”
曹丕道:“这是个中肯的法子。只是你们两家刚结亲,你家不好去说,我再另请高明。”
崔琰听了,笑道:“这事交给我。”
曹丕直起身子,松了一口气,拱手道:“多谢崔君,我能对阿母有交代了。”
崔琰告辞离开,辛毗笑说:“我也无甚大事,就是感念卞夫人记挂小女,送来厚礼,家中事忙,不能当面道谢,望公子代为传达。”
曹丕笑道:“辛君客气了。”
辛毗告辞与崔琰一起往外走,辛毗笑问:“季珪,令侄女什么时候好事将近?”
崔琰笑回:“总不能越过三公子。”长幼有序,曹操的三子曹彰还未成亲。
辛毗听了,道:“也就这两三年的功夫,我家宪英聪颖孝顺,实不忍她远离。”
崔琰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两人一路说着话去了。
两日后,蔡贞姬急惶惶找来,一见到姐姐就抱住痛哭,悔恨道:“姐姐……我……对不起你……”
蔡邕只有两女,现在两人一样的处境,蔡琰继承父业焚膏继晷默写书籍,而贞姬却将时间消磨着侍奉君姑继子上。
君姑继子上有家中主子看管,下有侍女奴婢照料,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姐姐将余生的心血性命都给了父亲未竟的事业,但同为女儿的她呢?蔡贞姬越想越羞得无地自容,悔恨不已。
蔡琰被妹妹吓了一跳,双手缓缓搂紧妹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我很好,你不必担忧。”
蔡贞姬松开,满脸泪痕地对蔡琰,道:“我再也不离开姐姐了。”
蔡琰闻言大笑,命人端水为妹妹洗漱。梳洗罢,蔡琰待妹妹情绪稳定了,挥退众人,回忆道:“当年阿翁在世时,你我姐妹是何等肆意?”
蔡贞姬红着眼睛,不说话,蔡琰伸臂将妹妹揽在怀中,缓缓道:“不用怕,姐姐回来了。”蔡贞姬蓦地痛哭起来。
半天,她才止住哭泣,蔡琰道:“你跟我住在一起,不必早起晚睡,我当值时,你就在家中校正书籍。”
蔡贞姬连连点头,蔡琰道:“还有一件要紧的事,你去把《孔子》《诗经》《孙子兵法》等书籍用了多少字,这些字出现的次数都统计出来,还有朝廷的告示……”
蔡贞姬不解道:“姐姐,统计这个做什么?”
蔡琰道:“曹公的二公子和郭娘子要编一本蒙书,先把常用字选出来。”
蔡贞姬点了头,忽然又道:“我听说郭娘子只是侧室,二公子还有个正室。”
蔡琰道:“郭娘子离正室不远了。”
蔡贞姬倒吸一口凉气,道:“怎会如此?”羊家断不会做出此等以妾为妻的事情来。
蔡琰与妹妹慢慢道来:“曹公看重她,卞夫人喜欢她,公子宠爱她,她又有子嗣,朝中文武都曾受惠于她的发明制造,为什么不能做正室?”
蔡贞姬睁大了眼睛,蔡琰道:“安平郡来了不少才俊到邺城求官,郭娘子就出自安平广宗,郭家世为郡吏。她正在成为河北大族的选择。”
蔡贞姬道:“选择?”
蔡琰点头道:“你慢慢看朝廷告示,不要操之过急。”说完,带着妹妹去看屋子。
河北新降,地位不如旧人,联姻成为获取利益的捷径。虽有了四公子曹植这位姻亲,然而并不满意,他们更看重的是作为继承人的二公子曹丕。
河北世家送过美女,但曹丕不接这话,都失败了。他的宠姬郭柔慢慢浮现在众人面前,成为他们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天寒地冻,屋里的炭烧着。郭柔正在写字,忽然背后被人拽住,她搁下笔,转头就看见丽奴的笑脸。“啊啊啊。”他一边叫着,一边举着木头小马。
郭柔扶着他,转过身,笑说:“丽奴,要阿母与你一起玩?”丽奴“嗯”了一声。
堂下铺着席子,席上铺了褥子,四周有侍女看着,上面摆着丽奴的玩具,任他玩耍。
丽奴自己玩了一会儿,便爬过来要郭柔和他一起玩。郭柔道:“坐好。”
丽奴果然爬起来乖乖坐着,郭柔坐在他对面,从褥子上捡了一把木剑,道:“来吧。”
丽奴嘴里呜呜地叫着,手推着木头小马过来。郭柔握着木剑轻轻一挥,说:“这刀专克骑兵,你败了。”
丽奴应声倒下去,逗得满屋人都笑了。郭柔随意拿手比划了两下,说:“丽奴屡败屡战,其心可嘉,允你复活再来一局。”
丽奴从褥子上爬起坐好,换了木球,双手往这边推。郭柔“痛心”道:“好厉害的滚石,我不行了。”说着,人倒了下去,丽奴发出咯咯的笑声。
母子玩了一会儿,丽奴玩累了,一眨眼就睡着了,被郭柔抱起放到榻上,命人好生看着。
时光流逝,转眼过了新年,春来大地,万物生长。
蔡琰有妹妹、郭柔、曹丕等人协助,已经选出常用字,正在编纂成文。
这日,曹丕又要去打猎,郭柔不解道:“草才出来,有什么让你猎的?”
曹丕一本正经道:“猎雉。”
郭柔叮嘱道:“小心别跌下来。”
曹丕取了剑,腰间一挂,与丽奴挥手作别,道:“阿翁走了。你不用担心。”郭柔送他出门,回来抱着丽奴去与卞夫人说话。
叙完话,卞夫人舍不得丽奴,便留下了他。郭柔回来检查《珠算基础》,检查完,叫人拿到外院,让门客抄录两份,以便请人指教。
天色未黑,曹丕就回来了,他手里捧着匣子,脚步轻快。郭柔见状笑问:“又得了什么新奇好东西?”
他外出打猎结交朋友,旁人送了他不少珍奇珠宝。曹丕闻言,笑说:“你来猜猜?”
郭柔仔细端详曹丕的神色,看出他隐有兴奋之色,这东西必在他心坎上。可他作为府中长子,见过的好东西车载斗量。
那是什么呢?郭柔凝眉苦思,实在想不出,道:“匣子这么一盖,谁知道里面是大是小,是金是玉?你总要给个提示。”
曹丕道:“长的。”
“廓落带?”
“不是。”
“组佩。”
“现在谁爱戴那个。”
“金钗。”
“我叫人给你打上十来支换着戴。”
……
郭柔猜来猜去总也猜不着,曹丕又给了提示:“筒状。”
“千里镜!”郭柔脱口而出,伸手夺来,打开一看,露出牛皮套着的圆筒。
她的手顿了一下,抬头小心翼翼问:“成了吗?”
曹丕点头,郭柔这才拧开螺纹铜盖,走到门口,朝远方望去,心情渐渐平复,半响道:“有些不清楚。”
曹丕却大为满意:“行军打仗用足够了,你立了大功。我立刻派人连夜给阿翁送去。”说着叫来人,他则挥笔写了一封书信,随同寄去。
曹丕道:“等宽裕了,我拿一个给你玩。”
郭柔笑说:“它在我手中只是玩器,放到将军们的手中就是出奇制胜的利器。”
曹丕道:“也罢。我带你去猎鹿。”郭柔道:“暖和些再去。我记在心里了,你可不许耍赖。”
曹丕道:“君子一诺千金。”
心腹快马加鞭,三五日就到了大军营帐,速度之快以至于让人怀疑邺城生变。心腹将匣子并信呈上去,曹操看过笑骂了一声,见众人好奇,将信递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