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知道楚憬在哪里。”
顾西洲在长楼梯上转身，这个梦魇般的场景让谢南知失语，谢南微也别开脸，而顾西洲真正要观察的对象满头大汗脸色发白，顾西洲的唇角更加向上。
她想，明意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看穿，这么容易就认输呢？她只和明意和解，并没有和楚憬和解，而明意面对她的举动，居然没有一点的恐惧和愤怒。
顾西洲有些失望地移开眼睛，而明意比她更快地跑到那扇门前，用后背挡住门，伸开双臂阻拦所有人：“楚憬不在里面。”
好蠢。
连谢南知也不得不这样想，楚情终于开始正视明意，笨拙到令人发笑的小女孩或许是她女儿爱不释手的玩具，她也不明白对方怎么会有把楚憬藏起来的勇气。
“让开。”
顾西洲上前，亲自做恶人，明意不知道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手指用力地撑住墙壁。顾西洲叹气：“这是楚憬的妈妈，难道会害了她吗？”
明意还是松开了手，因为楚情让她联想到那天和唐萧谈话的楚憬，楚情盯住演狗血偶像剧的她，语气里充满讥讽：“我才是她的妈妈，她的人生，是我说了算。”
谢南知已经无意再观赏这出闹剧，她和谢南微各自回了房间补作业。而顾西洲站在门边，竟然并不进去寻找楚憬，也不去旁观这场闹剧，她只是盯着站在旁边的明意：“我和楚憬，还没有和解。”
这算对出卖她的交代吗？
明意不想接话，顾西洲去牵她的手，被她躲开，顾西洲换了那只受伤的手她就不再躲避，她低着头听见顾西洲的表白：“因为激怒你没有用。”
这算什么借口？
明意还是敌不过好奇心，跟进去，楚情连床底下都翻找了一遍，依然没找到楚憬。明意存了些许侥幸，也跟着她探头探脑。直到楚情走向旁边的衣柜，她的心也提起来，随着那两扇柜门打开，她看见楚情的脸色由红转青：“楚憬！你告诉我你什么意思？不想出国就躲到她家里来吗？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楚憬从衣柜里爬出来，楚情还在来回走，旁边的明意缩着脖子准备逃跑，被楚情叫住：“明意，你和楚憬是什么关系？以至于这么大的事情，你要收留她然后隐瞒我？”
明意向外看一眼，连顾西洲也消失不见，她的失神已经足够楚情发怒：“你说话！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同学。”
明意老老实实地回答，而楚情额角的青筋暴起，她都怕下一秒楚情血流满面，但楚情马上转向楚憬：“你听见了吗？她说你们是同学关系。”
楚憬幽怨的眼神像路边被雨淋湿后还被路人踹过一脚的小狗，明意不明所以地修改了自己的措辞：“朋友？”
“什么朋友？你告诉我什么朋友！”
楚情的声音大得要掀翻天花板，明意缩着脖子不敢再说下去，楚憬看不过眼，索性承认：“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明意跟着点头，楚情的疑心勉强被打消一半，但怒火尚存：“你就为了两个朋友，不愿意跟妈妈出国吗？你难道还能躲一辈子吗？”
“反正你很快就会腻的。”
楚憬脸上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气让楚情觉得恼火，她把声音扬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管你把你丢在国内你就满意了吗？你懂什么？”
什么都不懂的明意慢慢走出房门，她在旁边只怕会让楚憬更难堪，但她躲到旁边的房间也还能听见楚情的声音：“你到底想要什么？就一辈子要和你爸爸作对吗？你管他干什么？”
“我只是要和你作对。”
楚情气结，也不顾这是明意的房间，把桌面的几个摆件推倒一地：“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生下你！”
明意为这样冷酷的话而不安，顾西洲却坐在书桌前练字，老师总提倡她们写衡水体英文，她的每一笔都用力到快划破纸张。
“你看，只有亲生的小孩，才能说这句话。”
明意没有听见这句话的机会，因为她的父母连苛责她都轻飘飘，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爱恨都没有质量。
又是一声怒吼，顾西洲放下了笔，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外，明意听到巴掌落在脸上的声响。她还是走了过去：“你不能这样打她！”
被打的人才是最冷眼旁观的，转过来看她的时候眼睛瞪圆像暗处的小猫，萌得人的心一颤。楚情也被她打断，那只举在半空的手不自然地落下来，含着怒火的眼睛马上转向了她：“朋友关系？连我打她也要干涉吗？”
“不可以吗？”
明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挺身而出，这样的戏码在她面前不断上演，她还没厌倦做见义勇为的英雄：“就算楚憬不愿意出国，你也不能把她打成这样！”
她冲上前，撸起楚憬的袖子露出青紫的手臂，激动到连牙齿都颤抖：“就算你是她的妈妈，你也没有这种权力！”
“我有。”
楚情懒得和她废话，像拽一只狗那样拽着楚憬向外走，明意想拉住对方，楚憬却松开她的手，还对她做鬼脸：“我没事。”
她一路追到车边，放弃追车跑这样难堪的戏码，最后上楼时谢南微对她说：“挨妈妈的打是天经地义的。”谢南微说完这句话就逃跑了，明意还在原地对上顾西洲的视线。
顾西洲伸手抚摸她被顾遥打过的脸颊：“天经地义？”
明意躲开她的手：“早就不疼了。”
她们相对无言，不像女儿的女儿和不是女儿的女儿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顾西洲微笑：“楚憬会讨厌你吗？”
明意也没有答案。
第二天，她和唐萧继续去了楚憬家，唐萧在客厅拖住楚情，她趁乱溜进去。这处处漏风的计划是唐萧想出来的，在午饭时提出来，把谢南知和谢南微一起噎住，明意咬着筷子思索可行性：“好吧。”
自从得知唐萧的身世，谢南微就不自然起来，她并不是对小三这个人人喊打的身份存在恶意，只是没法不去怜悯她——寄人篱下的日子怎么会好过呢？
谢南知反而是更自然的那一个，她已经忘却童年里母亲的眼泪和控诉，她对男人女人抱着平等厌恶，对楚憬也一样：“为什么非要去见她？不是都要出国了吗？”
“最后的告别？”
谢南微说出了不吉利的话后自打嘴巴，明意捧着脸认真思考：“再去劝她听妈妈的话，不然要一直挨打。”
唐萧挑眉：“挨打而已。”
“反正都要出国的，多挨一份打不是多一份冤枉吗？”明意当然不会相信楚憬能忤逆楚情，她们眉眼里相似的戾气让她们看起来熠熠生辉。
“有道理。”
谢南知点头，上一轮的小三跳楼八卦还没彻底消散，要是楚憬能安安心心出国，她也就不怕这些人再制造出爆炸大新闻，她不愿意再被无数双眼睛关切地望着。
她反正是说不了真话的娃娃。
去到楚憬家时，明意按照唐萧指示的方向溜，趁着楚情对唐萧跳脚的时候进了房间，楚憬背对着她：“你能不能滚出去？”
“你出国吧。”
楚憬一下翻身坐起来，眼睛里有和楚情一样的火焰，看向她：“你为什么劝我出国？你难道以后不想再和我见面了？你就只有被顾西洲欺负的份！”
“那你不是要一直挨打吗？”
楚憬的脸上有新的伤痕，唇角还是肿的，额角上贴着纱布，听见她的话不屑地撇嘴：“她是我妈妈，她能打死我吗？”明意和她一起坐下来，深吸一口气：“现在都打成这样了。”
“不漂亮了吗？”
楚憬转过去看镜子，又转回来看她，明意摇头表明自己不是外貌主义者：“不疼吗？”
“不疼。”
谎话。明意想起在被窝里戳一下她的伤口就听见她丝丝吐气的声音，那时候楚憬就像她的一只猫，她说：“你出国吧。”
“你怎么斗得过顾西洲？”
楚憬逼近她的脸，好像要看穿她整个人，但是凑得太近了。楚憬的注意力从眼睛到鼻尖再到嘴唇，能呼吸到明意喘出的热气，她的心忽然跳动起来，她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
如果明意真的爱她的话？为什么不吻她呢？
在楚情面前的坦白能够勉强地称为谎言，现在为什么一动不动呢？楚憬的心慢慢地沉落海底，她还没来得及退开，而房门就已经被楚情推开。
她脸色由青转白，不知是在为明意瞒天过海而气恼还是为楚憬的摸样气恼，楚憬的声音从来没这样尖锐：“你先回去！”
明意看向楚情，后者像看见了一生中最沉重的场面，脸上的情绪褪得干干净净。她当然没法就这样走出去，而楚情看向她的目光也比过去犀利好多，那目光变成实质只会一片片削开她的皮肉：“你们是女同性恋？”
“不是。”
明意发觉楚情的思维超出她的理解范围，她理所应当地摇头：“我们只是朋友。”她回头去看楚憬，希望对方肯定她的话，但楚憬脸上也没有半分血色，楚情的表情变得更加难堪：“我知道了。”
唐萧提着书包走到房门口，她天生就有嗅到危险的本能，好在两个人心中五味杂陈，她拉住明意就往外快步走，出了门口甚至跑起来：“走吧。”
“我们为什么要跑？”
明意停下来扶住双腿喘气，唐萧当然听见了楚情的每一句话，她理所应当地反问：“你们在房间里干什么？接吻吗？”她说这句话时只能把眼睛从明意的的嘴唇上移开，而明意摇头：“我们只是凑得很近，在说话而已。”
唐萧露出她没法读懂的笑容，在渐渐暗下去的天空里，她们一起看着天边的晚霞失神：“我们这样活着真的有意义吗？以后会变成像她们一样的大人吗？”
明意没有答案，她想，怎么唐萧也要说这种让人没法回答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