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岁卿听了这问题，诡异地沉默了。
还没等他回答，面前就窜出来一只黄狗，冲着他们俩一阵狂吠。
杨岁卿：“？”
一个小姑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嘴里喊着：“别乱跑，大黄！”
大黄回头望了望小主人，又冲着两人狂吠一阵，甩着尾巴去了那姑娘身旁，粗粗的尾巴不停地轻甩在她的腰上。
“小芹，你在哪里？”大娘叫着小女孩的名字也跟了过来，“你不是要去看花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大黄突然跑了，怎么叫也不回头。”小芹指了指还在狂叫的大黄。
大娘摇摇头：“大黄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走吧，乖一点，咱该去看花了。”她一手把大黄一把夹在胳肢窝里，一手牵着小芹走了。大黄冲着杨岁卿的位置呜咽一声，垂下了脑袋。
闻人月大气不敢出，再度感受到了师尊这不受动物待见的强大气场。
他用尾巴笨拙地在杨岁卿脖子上围了半圈，试图安抚师尊。
杨岁卿目送小芹一家走入人群里，说道：“人亲近自然生灵，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只是我杀孽太重，被它们厌恶也是应该的。你要说喜好……我确实喜欢你这样子，但你若因此想着偷懒不变回去，就别妄想了。”
闻人月尾巴尖动了两下，有意无意地扫到了师尊的下巴，察觉到他脸颊绷紧了一下，于是鹿耳往后扑了扑，师尊这意思，怎么听都是喜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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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里赶了集后，紫苏也托元泽的福，开始在药坊做学徒了，说是当学徒，那老大夫一整天至少有大半天都在打呼噜睡觉。
就算他醒了坐诊，那诊金也是要收双倍的，于是把脉抓药仍是紫苏在做，村民反倒更愿意找她看病。
王大壮常来找紫苏诊病，一来二去也与她熟悉了，便说：“紫苏姑娘的药方，与以前山上那位胡大夫开的药很像，我一吃，病就好得快。”
老大夫正好醒了，一撩眼皮，冲他道：“你这小子，莫与死者论高低，怎这么不尊重人！”
“错了错了，瞧我这嘴。”大壮领了药包赶忙跑了。
紫苏低垂了眼睛，自始至终沉默着，将手里药粉缓缓拨了下去。老大夫也没与她搭话，就这么一摇蒲扇接着睡过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药坊与小芹家相安无事，村民也各自在这场梦里平凡地生活着。杨岁卿没闲着，领着闻人月在小芹家门口用石剑划了一道缝，掀开缝隙在里面立了一间小草屋。
黄狗偶尔在他们出门时叫上两声，后来也熟悉了他们的气味，勉强接受了这俩住在门缝里的不速仙客。
那一天，闻人月正四肢朝天地躺在小芹家门口晒太阳，听着背后的大黄念念叨叨，不知是否因为变成了这副四不像的模样，他好像逐渐适应了新世界，甚至无师自通了兽语，竟然慢慢能听懂大黄说话了。
真不知他回了现世，还能不能适应变回人的日子……
大黄在说：“嗷啊，主人又打算出门了。能不能带我出去玩！汪！”
——必然是不能。闻人月翻了个身，在心里接话道。
大黄又说：“小主人也要去？她还那么小，离了我，谁来保护她！汪！”
——她是人，你是狗，你俩主仆有别。闻人月继续接话道。
大黄呜咽一声：“槐城是哪里？听着就远，肯定没戏，不带我了。”
槐城？！
闻人月一下子翻起身，蹦起来就往门缝里钻，喊起了正在午休的杨岁卿：“嗷嗷嗷！”
“嗷什么……说人话。”
杨岁卿拉起被子蒙住了头，被徒弟吵得想施仙法灭了这吵闹声源。
闻人月看着天道文书的禁制在杨岁卿头顶来回转悠，神威即将降临。
他立即压低了声音：“嗷……不是，这是狗语……那个，师尊啊……师尊……哦呜……”
师尊一天到晚都在睡觉，太久没人跟他说话，他都忘了人话怎么说了！
“限你十个字内说清楚。”杨岁卿无情地下了命令。
闻人月组织了半天人话，再次开口：“小芹……小芹要去槐城了！”
杨岁卿慢悠悠坐了起来，他拿起身旁石剑，忽然道：“对了……我们此行不能一起去槐城。”
“为什么？”
闻人月无意识地摇了摇尾巴，爪子扒在床边，用鹿角顶了顶杨岁卿的手。
杨岁卿看着他这一连串自然的动作，感觉他再继续和门口的大黄混下去，就真的要变成狗了。
他手掌撑着鹿角把闻人月推下床，说：“元泽这头也快把《狐皮仙人》写完了，村里需要人盯着。槐城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我们两人……你虽不是人身，但也算一助力，我们需分头行事。”
“师尊，我这模样，怎么行事？”
杨岁卿从怀里掏出了一支更窄小的仙笔，拿起石剑刻上了“闻人月”三字。
他划开手指，从滴下的血珠里抽了一根仙元化成的金线出来，串上了那根笔，俯身围起闻人月的脖子，将仙笔郑重地挂在了他身上。
“离他们出发去槐城还有些时日，你多学几门仙诀，配合之前你成仙的仙法，应该不难自保。”
闻人月努力去够那支笔，勉强叼在了嘴里，但完全不知该怎么用。
对上他困惑的眼神，杨岁卿难得笑了一下，手轻轻搭了一下他的脑袋：“菜就多练。”
自从听了师尊那句话，闻人月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这些日子也不出去晒太阳了，待在门缝里咬着那根笔画仙诀。
杨岁卿总算教了他几门像样的仙诀，用于引雷的御雷诀，先前他用“炸”字碰上的引火诀，这些天师尊用于隐匿身形的匿神诀。
他还跨级学了那一道，能够混淆他人认知，让村民将他错认成普通动物的高阶换形诀。
但他毕竟不是人身，不论画完哪一门仙诀，他就会像刚绕着村子跑完五圈一样，累得只能趴在地上大喘气。
“你的仙元本就被天书梦诀消耗着，现在又加上了仙诀的消耗，而你用仙笔施法时，习惯倾注所有仙元进去，就算有再多仙元，也撑不住你这样用。”杨岁卿用石剑将他身体撑起来，“不要趴着，继续练。只有不断尝试去调转周身仙元，才能让每一丝每一缕仙元都用到实处。”
闻人月眼前一黑，只能咬着牙继续画仙诀。
终于挨到三日后，门口传来了一匹良马的响鼻声，车辙轮响，停在了大门口。
闻人月轻车熟路地画完那道引火诀，杨岁卿倚在门缝听了听动静，冲他说道：“你可以启程了。”
“我去槐城？我不是守家的那个吗？师尊，你莫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不必多问，师尊决定的事情没有一回更改过。
杨岁卿将他托了起来，闻人月忙抓紧他的衣襟，嘴里还说着：“不不不，我要和大黄一起看家护院——”随后就被师尊一手扔上了马车。
商队的马车没有顶棚，他落进了一片铺好的草料堆里，只能和小芹眼对眼，面对面。
很快，小芹的爹也上了马车，为了不被父女俩发现，他只好将自己默默缩成了一个白球，缩进了马车的角落里。
随着马车颠簸，闻人月小心地抬脸看着凌晨的村子，紫苏正拉开药坊的木门，早饭摊子的炊烟已烧了起来，村口那位大爷也早早地坐在了老地方。
领队摇起了铃，有几个商人听到铃声呼唤，从家中陆续出来，他们也骑着马、牵着牛，跟上了领队，一行人慢慢悠悠地往槐城走去。
闻人月回身看向村口，提着石剑的仙人正目送着他，他们隔得太远，那目光太过模糊，看不真切。
但他却觉得，系在脖子上的金线好像微微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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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岁卿留在村子里，有些自己的打算，他叩开药坊的门，紫苏正在里面捣药。
对方手颤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现在来看病还太早了些，我们药坊晚些开门。”紫苏手上继续捣着药。
杨岁卿说道：“我施了匿神诀。你又是怎么看见我的。”
他并非提出疑问，自然也不需要紫苏回答。
“你不在天上当神仙，跑到下界做什么？隐石仙君。”紫苏转身过来，她皱眉打量了一番杨岁卿，目光又滑过那把剑，“不，你好像不是隐石仙君。”
“大家都是靠剑来认人的吗？不怕看走眼？”杨岁卿淡然答道，“荻花纵使不在我身上，万千仙诀也任我取用。这话我也想问你，你不在天上当神仙，跑下来做什么？桂荏仙君。”
紫苏温和地笑了一下：“你今日是来同我理论的吗？仙君自诩是个闲散隐士，除了要遛那只上古仙兽的时候，其余时间概不离开天庭。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管起其他仙君的闲事来了。”
“正是要遛上古仙兽，不小心逛到了你这里来。”
紫苏疑惑，往他身后一瞧：“怎么不见你家的仙兽？”
“三界之内，任他来去，他比我自在，又跑没影了。我来瞧瞧，是藏在你这里吗？”
紫苏敛了笑意，说道：“仙君还是别为难我了吧，我到这里来，不过是有些执念。”
“执念……仙人生执念，再生妄念，后生贪念。你是哪一念？”杨岁卿接道。
紫苏摇头，她生性不爱与人争执，就算话不投机，也没有赶走杨岁卿的意思，她又去捣那些草药，说道：“起初，我只是想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