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吴邪上一次联系上叶修，快有三天了。

吴邪睁开眼睛，这次全神贯注的呼唤，依然没有得到叶修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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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天里，吴邪先是跟着瞎子等了一天，拿到了三尊小瓷人，照着他们仨的样子做的，五短身材，神情活灵活现。黑瞎子那尊尤其呲牙咧嘴，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才抓拍到这么丑的瞬间。

黑瞎子对此不以为意：“回头割两斤狸猫膘，尝尝鲜。狸猫锅吃过吗？”

吴邪分不出来他这是真心打算开荤，还是刻意说来吓唬自己的，索性不搭茬。

张起灵说雾中有禁制，不能浮空，三人便租了船出海，期间闲话不表，又花了一天，赶在黄昏前驶进了浓雾。

吴邪踩着冰桥上了岛，张起灵在他前头掠阵，黑瞎子走在最后断后，按理说三人这个排布，不会更稳当了。可就是这么个阵势下，吴邪眨眼时错开了一瞬间的视线，再睁眼就只剩自己了。

他脑子里嗡地一下，左右上下扫了一圈，除了大雾就是他们来的那道冰，往后看只有雾气倾下悬崖，往前看白茫茫一片。

“小哥？小哥！瞎子！”

吴邪出了一身白毛汗，他先能排除的就是中了让人产生幻觉的招数，有张起灵在这机关还能让他着道，那么短时间内想靠自己破除恐怕不可能。

要么是两个人跟他开玩笑，虽然觉得小哥不会这么无聊，吴邪还是试着又叫了几声，连个回音都没有，静得能听见远方传来的铃声。

那剩下的就是吴邪最不愿意看见的情况了，出现了张起灵都没有机会反抗的外力，以至于两个人无声无息被消失了。

吴邪深吸一口气，一边寻找周围有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边尽可能地“大声”地在脑海里呼唤叶修——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寻求的外力帮助。

他没听到叶修的声音，却看见眼前雾气猛地翻涌起来。吴邪防备地退了几步，雾气却没有靠近，而是聚集到了一块。

吴邪不知道这异变代表着什么，紧张地盯了半天，才慢慢看出来，这雾竟是凝结成了几个等人高的人影。

他定神细看，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雾中“人影”在有规律地动作，一个人影被拱在几个影子中心，他甚至能看出外围那几个是拿着东西，摆着叫卖的姿势，看样子是想做中间那个的生意，不过对方肢体语言里充满了拒绝的意思。

吴邪一时搞不清大雾给他放这场VR视频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海市的宣传片？

又或者这片子还有什么深意？他摸着下巴想，这地方实在古怪，真能看出线索来也说不定，犹豫片刻还是屏住呼吸，凑近观察。

雾气是虚无的白，不靠近点白花花一片，只看得出个大概轮廓，走到跟前吴邪才发现，这人影细致得能看清五官，并且还是个熟人。

吴邪一认出来就吃了一惊，脱口唤道：“叶修？”

这是变成雾了还是灵魂出窍了？是因为出事了才联系不上吗？吴邪后背又一阵发凉，仿佛从脚后跟到后脑勺爬起来一串冰凌。

万一这场景意味着的是最差的情况，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在岛上的所有人都不安全……不，也有可能大雾范围内都有危险！穿越分队里最后一个没登岛的路明非，现在应该也已经出海了，假如他也中招……

吴邪思绪正飞转，眼前突然一片红光，雾中的影子也变了模样，不知哪里涌出阵阵红色雾气，眨眼间吞噬了大片白雾，显出数十道又不像鱼又不像蜥蜴的细长影子，团团包围住两三个白影。吴邪也被围进中心，一回头就能撞上白影的鼻子，假如那玩意是实心的话。

铺天盖地的红色虽然看得人心头一紧，可面对怪物围杀，吴邪经历了不是一次两次了，立即意识到这些红雾不是冲他来的；回头再看白色人影，当中一个赫然是路明非！

吴邪感觉自己摸到一点边了，试探着喊道：“叶修？”

红雾潮水般退去，白雾变回了叶修的脸，一副避开路上发小传单员工的样子，慢镜头般躲避着围在“他”身边的其它影子。

吴邪回过味来了，这雾居然还有魔镜的功能，当即问道：“大雾大雾，告诉我小哥现在怎么样了！”

雾气很不给面子，连问两三遍都固执地显示着四处逃窜的叶修。吴邪不信邪了，又喊了一遍路明非，这次换得倒是快，只是红影也愈发逼近“路明非”，光看着都焦虑起来。

雾气的运作方式和可信度都不能确认，但怎么看这都不像个好兆头，万一它显示的东西是真的或者会成真，起码路明非是有危险了。

吴邪正心忧，忽地听见耳边若有若无地传来铃铛声，他心头一炸，发觉自己犯了个绝不该再犯的错误：“又是铃铛！”

这铃铛和六角铜铃的声音差距很大，是以吴邪也没有把它放在心上，但此刻注意到它再回想，它恰好是在在小哥和瞎子失踪时响起的。在青铜铃铛上吃了那么多次亏了，早该想到了！

青铜铃铛能制造痛觉，陷入幻觉的逻辑后，靠自残打破不了假象；但这里的铃铛材质明显不一样，能做出的幻境种类应该也不相同，疼痛说不定会有用。吴邪稍作思考，觉得还是有必要尝试。

他不想在这种诡异的地方见血，原地转了一圈，在地上随便找了块石头，想了想把左手按在地面上，咬牙对着手背砸下去。

但突如其来的一股巨力钳制住了他的动作，吴邪手腕受制，那力道一变，手指便不受控制地放开了，石头也滚落在地。

他刚挣扎两下，脸就被掐住了，似乎有人在叫他名字：“……吴……吴邪！”

“吴邪，看着我！”

吴邪心神一定，顿时觉得眼前清明起来。他这才看清，张起灵就在他跟前，一手制住了他手腕，一手扣住他下颌，正反复喊着他名字。

见他好转，张起灵放开手道：“这里布了阵，会让人神志不清。”

吴邪看见黑瞎子抖开了那巾旗子，旗尾坠着个乌黑的小铃铛，看不出来什么质地，随着他动作发出沙哑的铃音，听起来莫名让人觉得安心，想必是破阵的法器。

“你刚才在幻觉里看见什么没有？”黑瞎子伸手夹住铃铛，左右轻轻晃动着，问道。

吴邪仍有点昏沉，铃声渐渐驱散了不适感，他道：“能看见什么？我看见你们俩失踪了，还好是假的。”

黑瞎子啧了一声：“谁跟你说是幻觉就是假的了，海市为了给你指引，会让你忽略其他东西。别的你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你干嘛砸自己。”

“等等等……指引？”吴邪感觉自己抓住了关键，连忙追问道，“我应该看见什么提示吗？”

然而黑瞎子没有正面回答他，似笑非笑地偏头道：“你说呢？”

黑瞎子老是笑，但这次眉头都懒得动弹，嘴角也是敷衍地拉开弧度。这种面对陌生人的，甚至带着点敌意的笑容，吴邪已经很久没从他脸上见过了。

他被黑瞎子笑得后背发毛，求助般地去看张起灵，后者也沉默着回以注视，眼神带着一丝寒意。

三堂会审。吴邪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

是哪里？哪里让我显得不像“吴邪”了吗？难道幻境里我说话的时候，现实里我也说出来了吗？或者更早一点，在遇见路明非的时候？

心跳响得像擂鼓一般，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别跟我绕弯子了，有什么话直说吧。”

“你不是他。”张起灵说。

吴邪心里纷杂的轰鸣反而被这句话一气放空了，紧张、焦虑、担忧等等情绪一股脑涌过去后，他竟然还有点脱力的欣慰。不愧是小哥，居然真能发现啊。

“对，我不是。”他深吸一口气，身体随着长长的吐气放松下来，“现在怎么办？我先说一声，我真的没办法立刻把‘吴邪’换回来。”

吴邪看似平静，实则脑内疯狂滚动他知道的张家酷刑，要是叶修能收到他的电波，听完了他祈祷张起灵手下留情的内心戏，叶修心中话唠排行榜的榜主怕是要换人。

魂不是本尊了，身体还是，小哥至少拎得清这点吧？怎么也不至于让我缺胳膊断腿的……吧？吴邪想着，默默挪远了一点。

但张起灵就只是看了他一眼：“彻通石我会拿到，他要平安回来。”

吴邪还没吱声，黑瞎子先说话了，声音里有几分意外：“你真觉得他可以信任？你该不会忘了那石头有什么功效吧？”

“移魂换魄，我记得。”张起灵冷冷道。

他怎么会察觉不到吴邪的变化，但张起灵暗里几次探查，也把人催眠了细细用神识扫探过，永远只能得到躯壳里的魂体就是“吴邪”的结论。

没探清情况前，他会杜绝任何伤害吴邪的可能，这个魂体要的，他都会尽力办到。

尽管上千年来受失魂症所扰，张起灵的记忆断断续续，但是好在张家有训练，关键的信息到需用时总能或多或少联想出些模糊的线索。

他千年间走南闯北，海市也是走过的。彻通石虽是连传说都凤毛麟角，但残余在记忆里的信息总归还是让他觉得，这东西并不危险——有什么黑瞎子不知情的信息让他如此判断，可他也想不起来内容是什么。

他也知道，这确实是少有的能影响灵魂的奇宝，所以他一定会拿到它，赶在任何人之前。如果把它交给吴邪就能解决问题，再好不过；如果有谁心怀鬼胎，也要先过了他这一关。

吴邪不知道张起灵这些推断，但听明白了彻通石是拿来夺舍用的，简直心惊肉跳：我是在死亡边缘来回试探多少次了？闷油瓶是以为我“捏着真正的吴邪做人质”才让我活到现在吧！？

冷静下来，既然我现在还能喘气，说明闷油瓶还是倾向于和平解决的，只要我不表现出要迫害“吴邪”的意图就还能共处……

“刚才说，幻境会给我指引吗？”吴邪调整好心态，干脆交了底：“那我直说了……小哥，我需要找两个人，他们现在恐怕处境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