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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黄沙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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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混杂着黄沙,夕阳侵吞着云彩。放眼望去,仿佛天空没有边际,大地也在尽头坠落。

地标上的彩衣少年却像一朵娇艳的花朵,在天与地之间,独自散发着幽香。

真奇怪啊。

林少言突然打了个冷颤,林少威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黑瘦的人群依然往那里走,奋力将衣料和米粮搬过去。

越来越近。

地标是一块长方的石板,石板中有裂纹,上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裂纹的存在使得她们辨认更加艰难。

不管是大周国,还是燕国、西平国都有它们的官方文字,她们在山上,各种文字都会了解一点,但这种字,林少言确定自己从没见过。

也许是哪个小国的文字吧。

林少言觉得自己似乎进入到了什么幻境,不管是热浪,还是面前的文字和彩衣少年,都透露着奇怪的气息。

但是林少言知道这并不是幻境,虽然她很弱,但小师妹可是很强的。

林少威依然在用身体遮挡酷日。

越来越近。

她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地标前。

彩衣少年并没有看向林少言两人,似乎她们并不存在,对着黑瘦人群甜蜜一笑,随即从地标上轻飘飘跳下来。

声音清脆道:“你们回来啦!”

黑瘦的人终于开口了,开口的是一个听起来格外慈祥的老妇,“阿期,快回去,以后不要在这里等了。”

林少言看向说话的人,突然觉得这个人的五官清晰了许多,能看出她的性别,和她格外祥和的眼神。

“杏嫂,我不在这里看着,你们走丢了怎么办嘛。”

彩衣少年贴过去,不顾黑瘦人身上的脏污,一边对着老妇撒娇,一边把衣料和米粮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两匹棉布和二十斤米粮就这样被她抗住。

“阿期,快给我,你这孩子,还这么小呢,哪里搬得动,当心摔着了。”

“杏嫂,我搬得动,这些很轻的,你看,很轻的。”

名叫阿期的少年,还刻意把布粮颠了颠。

这个杏嫂连忙制止道,看她这样,也不再坚持了,不过还是跟在少年身后,双臂伸展开,护着少年。

阿期一边说话,一边往前方走去。

“九爷爷,以后遇见商队就不要去了,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走那么远。”

“小绵,扶着织婆婆,还有,不要太听织婆婆话了,她说要去,你就跟着一起去了。”

“阿贵叔,还有你,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还拉着一群人去那么远的田,现在地都旱了。”

阿贵叔听完嘿嘿一笑,挠挠自己的头皮,周围的人也开始嬉笑起来,每个人都笑语盈盈的。

没人注意林少言和林少威。

她们停在地标旁,林少威低头看向林少言,“三师姐,我们还要跟着吗。”

林少言注视着少年在酷日下依旧白皙的手腕,和在日光下,略显扭曲的彩衣,眯了眯眼,“跟,肯定要跟啊,这么好玩的事情,山上哪里看得到啊。”

两人对视一眼,慢悠悠就跟了上去,走了一会儿,黑瘦的人群就在几个破烂房屋中间停下。

说是房屋,但更像是帐篷,房屋由近乎腐烂的木头和凝固的泥巴支撑,顶上是泥巴干草的混合物。

泥巴已经接近破损,干草也有碎絮落下,然后被风吹走。

这些个房屋,说起遮挡力,还不如刚刚商队的流苏帐,流苏帐都不会在风中摇摆,好像下一眼就要坍塌在地。

这些房屋都没有“门”,一眼就能望见里面。只有一间在角落的房屋,门口居然用几根干草,似有似无地,组成了门帘一样的存在。

看到这个,林少威表情突然变得凝重,她从几根干草里,感觉出阵的气息。

这个阵,跟她们学习的不一样,有一股邪气在。

她们学的内功心法,都依靠天地间的真气清气,体内流转间,自有一腔正气。

但这个阵的气息,内力却自动排斥,显然是邪门歪道。

巧得是,这个阵的气息偏偏还指向阿期,两方由一根看不见的线连接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看就关系匪浅。

林少威视线往下,仔细观察着那个阿期,默默将三师姐挡在自己身后。

林少言安抚性得摸了摸林少威的手臂,示意她们要再观察一下,看看这个阿期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毕竟到现在为止,这个阿期都没有露出一丝恶意。

阿期却没有在意她们,连余光都没有给她们一个,除了那股与阵法相连的邪气,这个阿期,看起来只是一个过于美丽的少年罢了。

在房屋中间的空地上,黑瘦一群人席地而坐,不顾地上的滚烫,围成一个圈,居于首位的,是那个杏嫂,阿期将肩膀上的布粮放在人群中心,就坐在杏嫂旁边。

除开阿期,一共有七个黑瘦的人。

她们准备分这些布粮。

杏嫂示意后,阿期将棉布给了小绵。

小绵是一个五官深刻的女孩,站起来跟织婆婆一样高,拿到棉布后,她就立刻回到织婆婆旁边,两个人小心得将上面的尘土拍掉。

棉布没有被染过,自带的颜色却已经足够漂亮。两个人捧着棉布,身体靠在一起,脑袋贴着脑袋,小声得说起话来。

林少言想,也是不嫌热。

她们旁边的一个男子轻轻打断她们的谈话,手指着地上的麻袋。

织婆婆这才起身,从身上拿出一把剪刀。

这个剪刀已经生锈,且有豁口,但织婆婆拿着它,却像拿着绝世武器一样骄傲。

装米粮的麻袋被织婆婆剪开,也不知这个织婆婆是怎么用这样一把剪刀剪开麻袋上粗绳的,反正就是剪开了,并且里面的粮食没有洒出来一点。

众人欢呼,织婆婆鞠躬,然后就把剪刀放回——剪刀被一根布条包裹,挂在她的腰间。

麻袋里面的粮食,米是包着皮的,还有一些彩色的谷物。

林少威在商队的马前,看到过这种粮食。

这是马粮,但这群人不知道,依然高兴起来。

或者就算知道,这群人也会很高兴,那可是商队的马粮啊!

九爷爷说:“好了好了,有了这些,我们阿期和小绵就能吃得饱饱的啦,吃饱饱,长高高。”

小绵听见自己的名字,从织婆婆旁边仰起头来,笑了一声后又不好意思得低下头去。

织婆婆温柔得看向她,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小绵的头发,小绵的头发长短不一,却被好好挽起,只有一些凌乱的碎发,在头上飘来飘去。

织婆婆摸着这些碎发,就像摸棉布一样轻柔。

织婆婆旁边的一对男女也盯着小绵笑,笑里面全是关爱。

自然,小绵和阿期被分得最多的马粮。

阿贵叔却看着这些马粮发愁,“那边的地也都旱了,湖里面一滴水都没有,哎,三个月没下雨了,这老龙王怎么回事啊。”

九爷爷听完,也跟着叹气,“对啊,不能每次都向商队要东西吧,人家心好,可不会每次都遇见好心人啊。”

林少言想,那些人要是心好,就不会给你们这些了。

然后她就听见织婆婆旁边的男人开口道,“要不,我还是去给人做工吧。”

“牛哥,现在周围的村子都没粮食了,你要去,不知要去到哪里,你回来后,说不定我们早就饿死了。”

男人旁的女人开口说话,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只是没有眼泪,声音凄切。

牛哥听到,立马把女人抱进怀里,“好,好,牛哥不走,牛哥跟慧姐死也要死在一起。”

阿期听到这句话,厉声道,“死什么死,还有的吃,有的穿呢,死不了!”

牛哥和慧姐明明年纪比阿期大,听到阿期这样说,却一声也不敢反驳,两人对视一眼后,都哭嚎起来。

夜越来越深,风也慢慢停住,但气温却突然降低。

哭嚎声在大地上传开,黑瘦的人们都低下头,沉溺在悲伤的气氛里。

除了杏嫂和阿期。

杏嫂说,“各位,现在旱魃巡游,天不下雨,地也干旱,但旱魃总有走的一天,咱们运气好,到现在,村子里一个人都没饿死,这都靠牛哥和慧姐之前积攒下来的粮食。”

牛哥和慧姐听到这番话,慢慢停止了哭嚎,跟杏嫂对视一眼后,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憨笑。

杏嫂看见他们这样,笑了笑,又道,“咱们都是以前活不下去的人,在这里,咱们聚在一起,不也是把日子过起来了吗,九爷爷年纪这么大了,都还能走那么远,咱们省着吃,省着喝,慢慢的,熬过去就好了,现在商队都还走咱们这条路,说明这里还没到最差的地步。”

明明商队的路线已经离这个地方很远了,在杏嫂口中,却好像只有一里两里的距离一样。

众人听到这里,也都各自鼓舞起来。

九爷爷说,“我当年被儿子赶走,走的路比你们看过的米都多,饿的日子也跟现在差不多,不也是活到现在了吗。”

说完,九爷爷就大笑起来。

阿贵叔也跟着说,“我那个时候皮都被人割下来大半了,扔在路边,还不是活了下来。”

阿贵叔指着自己的后背,绘声绘色得讲起,自己是怎么被那些“人|皮商”割下皮来,被随手扔掉后,又是怎么凭着一口气,撑到现在的。

众人都讲起了自己以前的故事,从自己的过去中获得力量。

杏嫂看着这些人说话,眼里是说不出的情绪。

她转头,握住阿期的手,阿期也抱向杏嫂,两个人没有说话。

众人的苦难似乎没有尽头,直到一阵冷风刮过,他们才明白天色已晚。

人群慢慢分开,回到了破烂的房屋里。

只有两间屋子没有进人。

这时,从远方升起了一轮弯月,月光皎洁,众多的星光布满在天上,看不见云彩,只剩明亮的星月,照耀着大地上的人们。

阿期依旧坐在地上,没有动。她身上的彩衣像花瓣一样,盛开在周围。

林少威的银白巨剑反射月光,映在阿期白皙的脸庞上。

阿期终于望向了她们,开口道,“你们还不走吗?”

她望着这个高大的女人,视线却停在那把巨剑上。

她听见另一个人开口道,“你不是也没走吗?”

她听到这句话,轻笑道,“我的家就在这里,往哪里走呢。”

说话的时候,干草门帘突然飘荡起来。

面前的两人往那边望去,阿期却不在意。

她看着那两人望过去,又往那边走去。

阿期没有制止,只目视着两人,脸上是幽幽的笑意。

两人被突然伸长的干草卷进屋子。

干草门帘不动了。

阿期低头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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