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言站立环顾四周,又转身环顾四周,但不管她怎么换着方式看,这都不像山下。
她走的时候,不是还在下雨吗!她看黑云密布,还以为要下暴雨,结果是大晴天吗。
还有,她们的马呢!
不是说山脚给她们准备了马吗!
林少言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也不想想,这里连山脚都不是,怎么可能还会有马。
幸好林少威还有理智,或者说,她根本没有被刚刚的天旋地转吓住。
“三师姐,这应该是师傅给我们的考验,虽然说只是去送东西,但师傅肯定也把这次当作一次历练,不然这种缩地成寸的阵法,哪怕是二师兄,也不会啊。”
林少言听着小师妹难得的长句子,忍住心里的咆哮。想,确实,说不定师傅刚刚纠结的事情,就是这个呢。
是打算直接送她们去找四师弟,还是去正经历练一番呢?
在她们快走到山脚的时候,师傅终于纠结出来了,开启了阵法。
林少言自己把自己说服了,摸一摸身后的剑,稳定心神后,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她们走进了一个误区,她们上次见二师兄,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而林少悲可是难得的阵法天才。
并且,缩地成寸艰难,就算是林少悲也无法完全应用得当,他也不清楚她们在哪里,反正不在正确的路上就行。她们所在的地方其实离无名山并不远,只是她们不清楚山下地势,又从雨变晴,凉爽变酷热,才以为相隔千里而已。
不过林少言和林少威两人已经有自己的解释后,也就不再思索,开始打量四周了。
这是一块可以用荒凉形容的大地。土地干裂,露出地表下同样干碎的黄土。举目四望寸草难生,视线远方倒能看见细长的树木,但是黄多绿少,很容易跟风沙混在一起。
风很大,风很热,林少言将自己身上外放的内力一收,就被热得立马放出内力。
风不仅热,还有小粒的沙石杂在其中。
在这里,太阳并不像山里那么善良多情,反而极尽严苛。
赤日满天地,火云成山岳。草木尽焦卷,川泽皆竭涸。
诗句里描写得比不上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
林少言突然明白为什么师傅的规矩里有下山游历这一项了。
虽然风沙大,天炎热,但不管是林少言还是林少威,都有外放内衣护佑,并不觉得难受。
林少言拿出师傅给的罗盘,罗盘上一根针,直直指向有树的方向。
林少言对林少威道,“走吧,小师妹。”
林少威点头,两个人施展轻功,轻飘飘,不过一两刻钟,就来到了树下。
林少言这才发现,她们刚刚在的地方,类似于小盆地,只是地势不算低,乍一看,很像平原,所以才让她们放眼望去,只剩荒凉。
但来到树下,才发现外面虽然也一样炎热风沙,但有树,有人,还有田,甚至有正在休息的商队。
田上的作物已经枯萎,由几根布条勉强遮挡住身子的人正蹲在田边,守着几根青黄不接的苗。
这些人看不出性别,都一样黑瘦,在酷热的太阳下,头发长短不齐,却连汗都没有,只是神情麻木得,用身体给青黄苗一片荫蔽。
但还有一样打扮长相的三人,正在商队帐篷旁边,不停磕头。
帐篷是流苏帐,流苏由大小不一的珍珠串联,风吹过,有类似雨滴的声音。
旁边的货车,整整有二十八辆,个个都由两匹骏马拉住,马头的节约,以金装点,有兽纹居于中心。
商队的人也发现她们了,身着短打的护卫立马把流苏帐围了起来。
也就踢走在帐边磕头的黑瘦三人。
但那三人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被踢开数丈远后,只是麻木起身,再次靠近,再次磕头。
林少威看见这一幕,直接五指握拳,将那个踢人的护卫一拳打飞,不见踪影。
剩下的护卫刚准备围攻,却见流苏帐里传来一个声音。
“住手。”
随着声音,一个男子揭开帐帘出现,他轻纱笼衣,里面是宽大的暗纹衣袍,轻纱如烟般萦绕身侧,见之生凉。
他对着林少威拱手,抬眼间,似有脉脉温情。
然后立马愣住,眼里的情绪差点没有把持住,再努力想要多情起来,却没了刚刚的自然。
林少威看不懂他这是什么原因。
她将手放在身后的银白巨剑上,怒目道,“你们欺负人。”
这个男子立马开口,“侠士莫急,这些刁民拦路求取衣食,我们不给,就以头触地,妄想以此要挟,我们本分商人,不想造杀孽,这才躲入帐中啊。”
说到后面,这个男子居然还以手拭眼,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林少威看见他这个样子,却只说,“欺负人就是不对。”
这个男子还想回答,但这时,帐子里出来了另一位男子,此人不像轻纱男子面容姣好,却自有一派气度。
他吩咐护卫拿出两匹衣料和一袋米粮。
衣料和米粮放在黑瘦三人面前,三人立马停止磕头,回到田边的人群里,这群人随即一起过来,将两匹衣料和一袋米粮合力搬走。
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过声音。
这个新出来的男子见林少威的手已经从剑那里放开,随即对着林少威弯腰,但脸却偏向林少言,道:“相逢便是有缘,两位侠士,不知可否有幸共饮一杯,帐里备有大周国的问月酒,只待两位这般勇武之士。”
说罢,就和刚刚那位轻纱男子一起撩开帐帘,帐帘撩开,里面的凉意散发出来,在帐帘外形成雾气。
林少言能看见里面的冰山,被一位持扇人送出凉风。
难怪那个轻纱男一出来,就觉得凉爽,不是纱衣看起来凉爽,是真得凉爽啊。
里面的地上都铺着柔软的绸缎,看起来就很舒服。
林少言却轻轻一笑,并不回礼,对着林少威道,“师傅说,道不同……”
林少威立马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两师姐妹对视一眼,立马向着黑瘦一群人追过去。
轻纱男子看着她们这样,立马甩气进帐。另一位男子也眼神一暗,却没有立马进帐,反而对着周围的护卫一笑。
半刻钟后,被林少威打飞的人被同伴带回,他俯下身子关怀几句,轻手给他上药。
那位护卫感激不尽,立马举手表忠心。
男子做完这些事后,才回帐。
帐里,那位轻纱男子还在那里抱怨。
“什么东西嘛,不过是有武功,有武功怎么样,没钱了还不是我们说什么就做什么。还说什么道不同的话,呸,都是一堆贱民!”
陶恒一进来,就听到这些话,他笑着说,“好了,少说几句,护卫还在外面。”
“听到又怎么样,他们有几个胆子,没了我们,他们连饭都吃不饱,说几句怎么了,难不成还要进来打我不成,打了我,他们可活不成!”
陶恒听到,笑着摇摇头,望向坐在上座的人。
轻纱男子,也就是珠香,余光也跟着陶恒的眼神往上。
上座的人手持九瓣莲花琉璃盏,毫不在意两人的目光。
珠香立马沉默了,他讨好似得往那人身边靠。
陶恒看见珠香俯在那人腿上,极尽妖媚之态,眸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施施然坐下,然后对着那人道,“小姐,那两人武功高强,并且说得也是三国官话。动手的那位力大无穷,护卫内脏受损,但不伤及经脉,养几日就能好。站立的那位,武功看不出深浅,但见动手那位隐隐以她为首,应该也是不俗。”
这也是他对林少言、林少威态度那么好的原因。如果不是看她们武功高强,自身难敌,怎么会轻易放过她们。
陶信善听完陶恒的话,面色不变,将琉璃盏里的山泉水水轻抿一口,才道,“我们是商人,此行只为送货交易,别的一律不管。”
她眼神往下,看陶恒一脸诚服的模样,又笑道,“不过,就算遇见的人,武功不高,也不要轻易得罪人,和气才能生财嘛。”
说着,还刻意摸了摸腿上的人的发丝。
珠香立马说起了俏皮话,一改刚刚的刁蛮。
陶恒看见这一幕,面色不变,眼光却看向帐子里的另一个人。
但那个人却并不搭理他,只盯着面前的账本,口里念着什么“二半得一”的话。
天天就抱着账本算吧,你就是个工具,我迟早要用你的账本,把陶信善搞下去,让她尝尝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滋味!
他心里发狠,面上却不显露出来。他立马对着陶信善夸赞一番,并且表示自己以后一定对人和善。
陶恒在得到陶信善点头后,才闭嘴不言,立马倒水解渴。
他想,那两位多半才入江湖,不知规矩,那个身着巨剑的女人更是相由心生,如此凶猛,不知又会引发怎样的动荡。
而现在,凶猛的林少威正沉默着,小步跟在人群之后。
她们的速度远非常人能比,更何况这群瘦弱的人。
不过一瞬间,她们就赶到了他们身边。
然后她们就发现,这些人根本不在意她们,只顾着往前走。
林少言跟他们说话,他们就害怕得跪地。
当她们想帮忙拿东西的时候,就立刻开始磕头。
林少言和林少威好说歹说,并且手指着他们前进的方向,示意自己只是想帮忙,但也没用。
刚刚她们还能跟商队的人交流,但对着这群人,却没办法沟通。
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不说话。
她们只好放下东西,任凭这些皮包骨的人,搬着对于他们格外重的东西往前走。
她们默默跟在身后,用一种格外缓慢的速度前进。
林少言想到这群人就是用这种速度来到那片干渴的土地,用身躯保护着青黄的苗,就生不起一点急躁的情绪。
林少威也同样小步,她尽量站在那群人身旁,让他们有一片阴凉地。
从日光鼎盛,到日落西斜。
她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一个有数间破屋的地方。
她们看见一个地标插在前方,上面写着她们认不到的字。
地标旁边,是一个身着彩衣,格外美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