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溪恢复得不错,准备迎接第一次小剂量化疗。
奈云发信息鼓励她,静溪回复说觉得前路渺茫,问奈云行至此,自己该如何走。
奈云将曾在书中读到的一句话分享给她:“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同时不放弃任何生的希望。正所谓时时求生,步步可死。”
寂天菩萨说:问题若有办法解决,就不必担心;若没办法解决,担心也没有用。
多思无益,直管面对。
这时却出了段小插曲。陈星与照顾静溪的护工高姐闹矛盾,怀疑对方偷吃了静溪的燕窝。后来证实那半瓶燕窝是被王桂香收东西时带回了家里,发现后又给送了回来。高姐直呼:“我可算是沉冤得雪了。”
虽是误会解除,但两人之间的矛盾却不断升级,陈星处处看不惯高姐。中午奈云给订的饭有菜有肉,静溪吃不了多少,陈星又不爱吃肉。扔了也是可惜,大都进了高姐的肚子,陈星也不高兴。
经过入院这一段时间的相处,静溪对高姐很是依赖,陈星觉得女儿对护工的依赖程度远超过了自己,更是不满。
矛盾一点点显露,陈星跟何勇凌抱怨护工好吃懒做,想要换人。高姐也表示要不是心疼静溪,给多少钱也不干了。
何勇凌给妹妹打电话,希望奈云妈妈可以帮着陈星一起进病房照顾静溪,就不用现在的这个护工了。
何颖凌听哥哥这么说,自然也心疼侄女,欣然答应先顶替一阵,等找到新护工再说。
何颖凌过去后,高姐收拾包裹去了原来的东院区继续工作,当了配餐管理员,比原先当护工要轻松许多。
护工走后,陈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物品,恐怕高姐顺走了什么,甚至还不放心地搬出箱子一件一件翻看给静溪置办下的衣服,看少了没有。
当天晚上高姐接到静溪打来的电话,由于出血的缘故静溪语言功能受损,说话有时清楚有时只能“咿呀啊”。面对面交流的时候靠着表情和比划还能大略猜出,电话里却不能。
高姐问:“你是静溪吗?”
静溪:“嗯嗯。”
高姐问:“你是不是想我啦?”
静溪:“嗯——啊么咿呀”
高姐:“你要好好听大夫的话,好好治病知道吗?听妈妈的话,照顾好自己。”
静溪:“啊嗯。”
高姐跟奈云说:“我知道她想我了却说不出来啊,那孩子太仁义了,知道我照顾她辛苦,有个桃子都想着分给我一半吃。接着她的电话我这眼泪止都止不住。”
何颖凌过去照顾静溪,病房里不让放简易床,只能铺纸板再铺毯子睡在地上,原来高姐在的时候也是这么凑合的,但是母亲毕竟年龄渐长,奈云很是心疼。
实际上每天晚上静溪输液结束已经一点多,常常是陈星先去睡,何颖凌等着护士过来给撤了液再躺下。虽然何颖凌自己也有高血压的毛病,常年服药,但她始终记得哥哥嘱咐她照顾着点儿陈星,陈星心脏不好。
也是何颖凌去了才知道,护士给送来的药,陈星常常挑拣着给静溪吃,她觉得没必要服用的,就直接和静溪商量着扔掉。陈星年轻时在乡下做过赤脚医生,总觉得自己有些见解。
一次扔药被护士发现,护士狠狠教训了家属一次。后来护士再来给挂液,陈星又说:“输这个有什么用啊?一点儿用都没有。”护士直接怼道:“您说没用,我们这儿就是这么治疗的。”
王桂香和汤媛仍旧日日送来营养羹汤,有时候就是白粥。
何勇凌有时在家做了鸽子汤,也会骑电动车送过来,按铃后护士再把汤拿进去,虽然见不到女儿,但想着女儿喝着自己亲手煲的汤。也是安慰。
这天,静溪看着手中捧着的汤,问:“这是你们谁做的?”
陈星和何颖凌都笑着说自己做不出这么美味的汤水,静溪低头又喝了一口,若有所思说道:“爸爸。”
第一轮化疗过后,静溪脑出血有所加重,时常昏睡,身上的出血点增多,消化道也发现出血。
陈星和何颖凌夜里得轮流看护静溪,不能睡整宿觉了。
大夫要求饮食上一定要注意,吓得汤媛营养羹也不敢再送,怕消化道出血赖到自己头上。
第三日静溪昏睡了一天怎么也叫不醒,把陈星和何颖凌吓得不轻,大夫看过后也叹了口气,说:“不行让她爸爸也来见见吧。”
陈星哭着给老伴儿打电话,何勇凌匆匆忙骑电动车赶来,护士将人放行,何勇凌进门喊了一声:“闺女!爸来了!”
静溪醒了。
实在是无法解释的事。
后来何颖凌送哥哥下楼,何勇凌的电动车还歪在楼门口,他从电动车框里颤抖着手拿出饼干来吃,说自己中午没吃饭,这会儿有些低血糖了。
何颖凌看着心疼,劝哥哥该吃饭吃饭,保重身体。
何勇凌摇摇头,吃了两口,开始抹眼泪,说:“都说是养儿防老,现在白发人要送黑发人了……”
一把辛酸泪,难言父母恩。
过了一周的不应期,静溪开始逐渐好起来。等到她又可以捧着茶杯独自饮茶,所有人再次松了一口气。
化疗方案还是有效果的。
静溪想要自己的电脑,把银行里的钱转出来。话说不清楚,只能双手做出敲击键盘的手势,然后再看着母亲。陈星问:你想要电脑?她点点头。她一直不愿欠人太多,到现在看病的钱都还是奈云家在垫。
陈星指派汤媛到家里打开静溪的电脑进行操作,视频电话打过来,静溪却说不记得密码是多少,也不记得优盾放在哪儿了。
只得作罢。
静溪想让陈星从手机里给自己转一些钱,陈星没同意。气得静溪偷偷跟姑姑说,陈星手机里有三十万。当然,她是连比划带说的:“我妈。”然后晃晃自己的手机,比了个3和0,又比了个数钱的手势。
何颖凌跟哥哥说,哥哥不信。
由于长时间照顾女儿,陈星双脚发肿,鞋子都穿不了。
每天午后陈星都要到阳台上铺好垫子睡两个小时,何颖凌陪着静溪。
虽然说话时而清晰时而含混,静溪也总要跟姑姑说一些悄悄话。听不明白的时候,何颖凌就笑着打岔,急得静溪抓耳挠腮。
有次静溪含混着跟姑姑说了半天,何颖凌只听懂了最后一句:“我跟你说的这些你谁也别告诉,自己知道就行,奈云是你闺女也别说。”
何颖凌哭笑不得,她肯定谁也不会告诉,因为实在是一个字儿都没听懂。
陈星打电话给何勇凌,说自己腿肿的不行,得出去看病,不能再继续照顾静溪了,让何勇凌接替她来照顾女儿,看完病她再回来。
先是和护士长申请更换陪护人,然后再让汤媛帮忙挂号,陈星出去看了一天的病。打来电话说,医生说自己不能再继续照顾病人了,脚肿是由于心脏二尖瓣反流,需要服药休息。
所以陪护的人变成了静溪的父亲和姑姑。
何勇凌经常是坐在床边看着静溪抹眼泪,他自己身体也不行,常常坐着坐着就打盹了,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
何颖凌一边照顾静溪,一边照顾哥哥,很是辛苦。
奈云提议能否找个护工进来,把家属替换一个出去,这样护理起来也方便,两个老人不管是给病人翻身还是如厕,都比较吃力,有时候还需要找护士过来帮忙,护士忙的时候就只能干等着。
陈星让表妹王桂香帮忙联系医院的护工,陈星还一直认为是汤媛的老公托人静溪才能住进宁和医院,享受单间待遇,所以想着找一个护工应该绰绰有余。
没成想桂香跟护士台打听到西院区护工站主管的电话后,直接把号码发给奈云,让她联系找人。并对奈云说:“早上你大舅让我们去医院给送东西,你妈妈出来拿的,我看你妈妈腿也肿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你赶紧给找护工吧!”
奈云电话拨过去,对方公事公办地说:“现在我手头也没有人了,好多病人排队等着用护工,家属还是自己从外面想想办法吧。”
映远知道后很快帮奈云从家政服务站找了一个合适的大姐,交了钱联系说第二天早上就能上岗。
奈云也把护工大姐的简历发给了陈星和王桂香,她们也都比较满意。
直到晚上,陈星突然发来一条信息说:“你大舅死活不同意找护工,让你把护工辞掉!”
奈云握着手机不明所以。
没过一会儿桂香表姨打来电话,奈云刚接听就听她气愤地说:“你大舅刚打电话骂了我一顿,以为护工是我找的,说话还带他妈的。你大舅说了,不用护工,就让你妈伺候静溪!说外人没有亲姑姑伺候的好!”
奈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气血上涌,双手都冰凉颤抖。
刚挂了王桂香的电话,陈星又打来电话跟奈云解释说:“你大舅就是担心护工会虐待我们闺女,我特别能理解他,我们就这么一个闺女啊!”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家人照顾放心些,而且请护工要一天三百元,你大舅说不值。就是要辛苦你妈妈了,我这身体要是好我就去医院照顾了,但是大夫说我现在这个身体要是再照顾病人我可能也就没命了,呜呜呜……”
听筒里传来陈星的哭声,奈云闭上双眼,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裹挟了她。病床上躺着的是病重的表姐,大舅大舅妈身体不好也是事实,奈云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够自私。但是,难道非让奈云妈也累趴下才甘心吗?
奈云不理解,有医生护士看着,还有陪着家属,怎么就能担心护工虐待病人?觉得请护工一天三百元不值,亲姑姑照顾的好不要钱,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别人的服务了吗,关键亲姑姑也是六十大几有基础病的老人啊。
奈云努力压了压起伏的情绪,低声劝陈星说:“我们已经付了一周的费用,钱人家是不退的,要不明天早上先看看人吧,试着用用再说。”
陈星止了哭声说:“好”。
不想第二天早上人来了,陈星把护工大姐带上去,何勇凌不让人家进门,还直接把人给赶走了,说静溪不需要护工。
陈星打电话跟奈云说:“你大舅把人轰出来了。我看着这人也不行,跟简历里写的对不上,身高哪有1米61啊,我看也就1米5几,能搬动我们静溪帮着翻身么?”
奈云心想:所以呢?觉得四十多岁的护工干不了,就必须让年迈腿肿的姑姑来?
奈云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定了定回答说:“护工已经付了一周的佣金,既然我姐不用,您领回家让她伺候您做饭吧,您不是腿肿么?”
那边陈星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另一边何勇凌将人赶走后跟妹妹发了好一顿脾气,说是何颖凌瞒着他让奈云找护工不告诉他。
兄妹俩人在病房里大吵一架。
何勇凌提起曾经托人帮妹妹介绍工作,又曾帮五弟把社保关系落到某单位,他对弟弟妹妹都有恩,所以现在理应得到报答。还说五弟自从静溪转到宁和医院以后就帮的少了,也是没有良心。
吵到最后,何勇凌让妹妹明天就离开医院,不用何颖凌再帮着照顾了,静溪听说姑姑要走,嚎啕大哭。
争吵过后,何颖凌躲到楼梯间给奈云打电话,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奈云宽慰了母亲几句,说到底气是气的,可终究还是放不下静溪。
次日下午何颖凌还是回了家,大哥态度坚决,让妹妹离开。但话还是缓着说了:“等你休整好了再过来换我。”
已经连续照顾静溪半月有余,何颖凌也该歇歇。
奈云询问要不要再找个护工过来帮忙,何勇凌还是坚持自己照顾,不要护工,有些事也只能麻烦护士多帮忙。奈云每日只订一个人饭的就可以了,再给静溪多订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