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中，遇到远超预期的状况，为防背黑锅的最好方法，就是多“请示”。勤向上沟通，总归没什么坏处。

当晚，云苏苏以入睡为契机，乘出体之便，久违地“回”了一趟疗愈部。

屋外，工友们忙得脚不沾地。屋内，部长隗戎坐在转椅上，翻阅新一期的三界秘闻。他的手肘抵在桌沿，端起年会发的搪瓷缸，小幅度摆头吹凉浮茶。水雾蒸腾，跟随摆动幅度，喷在压低的眼镜表面。

敲门声响起，隗戎放下热茶，将秘闻阅后即焚，不紧不慢地道了声：“进。”

对得力干将的造访，他并不意外，甚至早就备好了“礼物”。

一只喜庆的六角锦盒，虽比麻将大不了多少，但摆放在桌面上最显眼位置，令人无法忽视。

“先坐吧。”隗戎越过镜片上沿，看向桌前的那把空椅。

送礼这回事，在赠予方提及前，即便皇帝身披空气“新衣”，受赠人必须熟视无睹。云苏苏的视线，有意规避雷区，以防偶然一瞥，看向红得刺眼的小盒，被对方误认为急不可耐。

隗部长眯起笑眼，把小盒推到云苏苏跟前：“听说这段时间，你受了不少苦，这仙药是特意去药王那儿请来的，带回去补补，定大有裨益。”

云苏苏承情，双手捧接，循序渐进地转入正题：“谢谢领导关心。属下有失，愧于厚爱。按理说，本该早向您汇报任务进展，然而诸多因素牵绊，拖延至今，委实无奈，望您谅解。今日前来，属下确有一事，想向……”

寒暄过后，隗戎抬起手，压停了她后续的发言：“情况我了解了。回头，我请示一下，争取尽快把积分退回，到时候你看下系统账户。”

见他有避重就轻的嫌疑，云苏苏主动接过话：“劳您惦记，若能如此再好不过。但是目前情况，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任务执行中，屡次出现三方干扰，唯恐命数偏离，大计节外生枝，确实需要更多的支持。”

“哦？”隗戎端起茶缸，浅啜一口。

冲这过于镇定的表现，显然他并非全然不知。云苏苏边故作思考状，边向上司汇报：“截至目前，共与敌方交过两次手。”

“两次？”隗戎看似好奇地前倾上身，狭长的狐狸眼，眯成一道窄缝，对先前的“误报”，略显不快。

云苏苏过滤掉这层意思，淡然处之，恭敬地娓娓道来：“堕神戾隐匿身份，从中作梗，导致阎王大人的转世，不明缘由地异能暂失。”

隗戎浅浅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如今联系起来看，在此前的支线任务中，或许还有一次，身份不明的试探。由于事发突然，加之接触有限，原以为是异能暴走特例，引发的连带效应。”云苏苏接着说，暗中观察隗戎的反应。

“是戾免的同伙吗？”若有所思的隗戎，眉心微动。

“或许是，或许不是。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未知方势力，似乎都对阎王历劫颇感兴趣。 ”云苏苏没提黑手，也不会自找麻烦地转述，可能造成嫌隙的邀约。心想：既然两次都提到“新主”，稍微合理拓展，应该也不算作假。

案头内线响了，隗戎不问来者，直接挂断：“可有根据？”

“对方有备而来，委实有些难缠，若掌握线索，定不敢耽搁。”云苏苏眼神诚恳，迎向审视的目光。言外之意：若有实证，定早早呈交了。

虽然云苏苏未明说，但她俩都揣着明白：知晓此事的不过寥寥，保不齐有高位内应。

隗戎又端起放凉的茶，喝上一大口，神色不大好看，暗暗地掂量着。

她俩隔桌面对面坐着，没人说话。办公桌仿佛是棋盘，成摞的文件堆是棋子，身为先手的云苏苏，执棋落定，静候对方的“回击”，再做他想。

旁边高脚摆架上，禅意孔石矗立，仙泉环石清泠流淌，循环往复永不止息，是这空间内，唯一听得见的声响。

“等”，也是此行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云苏苏替禅石流水循环计数，打发时间。在数到第11遍时，隗戎将冷透的搪瓷缸，搁在桌上。之后，他看似随意地调出系统界面。

云苏苏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偏偏想起来这茬？上次看时，还卡在1%。

起初，她还在闲暇时，像抢票般勤刷，甚至去邮件咨询，得到的结果是数据显示正常。这卡顿的数字像刺，每次察看时，都在戳她的脊梁骨。久而久之，也就随它顺其自然，不怎么关注了。

在她意料之外，隗戎语气平和，打着官腔：“你这么努力，信任与重视也是自己争取来的。现在正是关键的上升期，要稳住呀。”

一头雾水的云苏苏，瞄向任务一的总进度条。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27%？

惊喜之余，云苏苏很上道地，向上级表达感激栽培之情，并谦虚地表明，会倍加努力。

“我向来就事论事。”似有预料，隗戎短促地笑了笑。他恢复了往日的松弛，像是下定了主意，语速沉缓：“别的不敢妄断，但在这事上，疗愈部，乃至天界全域，都可算是你的后盾。只要能确保完成使命，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要的就是隗戎这句话。云苏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在暗喜，起身郑重地施礼：“听您这么说，元宝与我就更有底儿了，我们定不会辜负，您与上级领导的信任。”

互相诉说场面话之余，云苏苏省去游说，争取到了关键的三项支持：其一，特殊情况的兜底保障；其二，妖力使用的更高权限；其三，隐藏道具的限时开放。

等云苏苏“满载”而归，屋里只剩隗戎一人之时，摆件中的水流逆行，汇成一团透明水球。祂时圆时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隗戎摘下眼镜，揉捏着眼周穴位：“就咱俩了，问吧。”

水球困惑地冒着气泡：“既然早就决定要帮她们，为何还要等上一等？”

隗戎眼睛都没睁开，依然认真做着护眼操：“这级别的差事，谁能逃了去？若支持来得太容易，咱们都不必休息，成天围着她们转好了。此事不避你，也是方便粗略了解前情，说不定有那么一日，还需你出手，帮她们渡过难关。”

“来你这儿避避，怎么就扯上我了？不干，不干！”闹别扭的水球，散了实态，重新钻回摆件的流水中。

见状，隗戎笑了笑，没再接茬，转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等云苏苏返回本体的时候，仍是M市的凌晨时分。

在温暖的被窝里，她来回骨碌了几个回合，依旧无法重新入睡，特别是不争气的肚皮，一揪一揪地抗议，饿得心里空落落的。

怕冷的云苏苏，裹在被中，只将一只手臂，伸直到极限，勾来搭在床边摇椅上的，那件带帽睡袍。一刻不耽搁地裹在身上，又光速将被子，严丝合缝地罩住，防止温度过快流失，这才轻手轻脚地开门，准备去厨房觅食。

她本以为，这一连串的行为，足以轻到静音，然而经过客房时，莫离却还是推门出来，睡意朦胧：“这么晚还没睡，做噩梦了吗？”

莫离脸不红心不跳地，指了指云苏苏的房间：“用不用，我陪你？”

“谢谢！不用。”云苏苏提高了声音，又意识到可能扰民，小声补充：“我只是有点饿，准备随便吃点儿垫垫。”

现在点外卖，再等送达，还不如早点睡了。终归，希望还是落在了厨房。

橱柜中，各种调料一应俱全，厨具锃亮崭新。历史却总是惊人地相似。冰箱里，只有一桶无糖酸奶，一枚蛋。

云苏苏拿起鸡蛋，对光转到保质期那侧。临期，可食用。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两张嘴，怎么吃？又是个新问题。

莫离凑近，看了一眼空旷的冰箱：“我不饿。”

“有我的，就不会少了你的。”云苏苏从兜里摸出手机，用现有食物关键词，搜索食谱。没想到，还真能凑成一道水波蛋。

吃怕了莫氏料理，云苏苏边读食谱，边有条不紊地照搬，很快就做好上桌了。

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与原图相似度极高。究竟好不好吃，得尝过再说。

她俩各盛了半碗，没人先动勺。

初次尝试，总需要点勇气。饿得发虚的云苏苏，成了她们中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味道有点新鲜，有点颠覆想象。

酸咸风味，没面包搭配，空口吃，稍微有点重口。

看她一勺接一勺地吃，莫离也尝了尝。她的表情，有点耐人寻味，过了好一会儿，才吃下一口。

光盘行动，践行得彻底，云苏苏与莫离，相继都吃完了。

莫离自觉地摞起餐具，拿去清洗，和着水流声，她突然来了句：“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不等云苏苏回答，可视门铃的感应屏幕，啪的一声，自动打开了。

紧接着大门那边，有剧烈摇拽的响动，令人无法忽视。

听见异常的动静，本在厨房忙碌的两人，闻讯赶来。

画面中，是空无一人的走廊。对讲机中，传来她们都十分熟悉的女声：“开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