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俩默契地互看了一眼，声音确实是来自叶蓉的。
深夜能找上门的，通常无非两类：图谋不轨的家伙or神出鬼没的阿飘好朋友。
阎王在手，恶灵难有。
排除后，只有另一种可能：无聊之人，以不请自来上司的声音，企图诱骗云苏苏上钩。
“在的话，快开门。我有重要的事找你。”骗子那头，察觉不到她复杂的想法，门仍响个不停。
“叶组长，很晚了，有什么事所里再说？私聊也行。”云苏苏半真半假地打了个哈欠，没有开门的意思。食指点了点，示意莫离留在原地。随后，默默地，抄起倚在衣架旁的碳纤维球棒。
跟手轻巧，爆发力强。对付三五个活物，不成问题。
若是其他牛鬼蛇神，得看情况再说。毕竟武器遗失，如今只能赤手空拳地肉搏。
这节骨眼上，元宝不知上哪儿去了。她在内线中，喊了几嗓，没得到回应。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保护暂与常人无异的莫离。
云苏苏凝息聆听，门外却突然没了动静。
除了自己的心跳以外，她听见了一种，干燥浮动的，类似搓手，或塑料袋摩擦的声音，混着起伏的呼吸。
猫眼外，感应灯熄灭。视野范围内，依旧什么疑点都没有。
然而，那种复杂的声音，却一点点地增强，像是有人，紧紧地将耳朵趴在门上。
仔细分辨，怪声好像并不是来自门外，而是——墙内！
以方位准确来说，应该是从墙内逐渐地滑向室内，企图越过她，直奔莫离。
怪声疾行，云苏苏用比它更快的速度，奔到莫离身边，单手将她打横抱起：“地下有人，抱紧我！”
莫离双手环抱，眼见得云苏苏双脚悬浮离地，从空中盯着自己刚才的站位。
“我劝你别动歪心思，马上给我滚出来。”云苏苏提着球棒，直指怪声最后停顿的地点。
地板缝隙中，渗出水银般的液体，颗粒分明。逐渐汇拢成一摊黏液，从脚部堆积，犹如3D打印，转瞬间汇聚成人的状态。
重组的液态人，好像不会说话。半扬起头，跟猫似的，连眼都很久不眨一下，盯住屋主及其好友。
“非法入侵他人住宅，轻则拘留罚款，重则入刑做手工，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吗？法盲。”普法的同时，云苏苏干脆甩了用处不大，甚至累赘的球棒，安抚般地轻拍了两下，莫离的后颈。
繁复纹章一闪，隐于肤下。温暖如阳的力量涌入，令莫离顷刻明白过来，颈后多了什么。
“有它护身，没人能伤得了你。”云苏苏仍盯着液态人，运用内线，无碍与莫离正常沟通。
趁将莫离安然放在桌上的机会，云苏苏悄悄地，往她手中，塞了一枚印刻兑卦的戒指：“我引他走，你回卧室去。戴上戒指，元宝一定会来，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之后，我们再汇合。”
莫离握住云苏苏的衣摆，又赶紧松开，徒留一小块褶皱：“你自己小心。”
液体人看见莫离往里屋拐，挪动步子，也想追上，被云苏苏挡住去路：“劝你从哪来，滚回哪儿去。真打起来，伤了你也是正当防卫。”
液态人不为所动，偏头硬甩了两下，像在控水。
“你还来劲，是吧？”云苏苏按住液体人的肩膀，声音冷得堪比急冻仓，一把将人提起，以肘击喉，助他摔向窗外。
玻璃碎裂似糖，液态人直挺挺地砸向地面。
闹出这么大动静，按理说，总会有人探头看热闹。老旧居民楼内，死寂一片，除了云苏苏那窗帘乱飞的家，竟没一户亮灯，更不用说围观群众了。
坠落在地的液态人，脑后凹了一块，关节呈扭曲状，一滴血没流。
几秒钟内，结构扭曲的奇行种，重新站起，他呆滞的表情分毫未变，像是没有痛感，错位的躯体部分，如充气般恢复如常。
这鬼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吃过亏，他不再贸然行动，从怀里掏出个对讲机。一阵电流音过后，传来和叶蓉的声音：“干嘛这么暴力呢？你把实验体带走，又弄得她变成半个废物，难道不该承担相应的责任么？”
即便模仿得极为相似，但她的烟嗓，是凭发声技巧装出来的。但能惟妙惟肖地，把握到如此程度，可见此人，与叶蓉关系并不一般。
“敢情跑我这儿过官瘾了。别装了，你的模仿水平，烂透了。允南星派你们来，有何贵干？有事儿当面说，别整神秘人这出。”云苏苏一脚掀翻液态人，提着天线提起对讲机。话刚说完，随手一抛，将设备砸了个粉碎。
摔倒的液态人，这回怎么也爬不起来了，也无法改变形态。以被提中的手腕为起点，身体正有序地冻成冰坨。只留出头部，口目呆张地喘息。
一名液态人倒下，有更多同伴悄无声息地出现，每个都从怀中，取出对讲机，有快有慢地说着同一句话：“没别的意思，想请你们上门坐坐。”
“做梦！”云苏苏拳拳到肉，腿腿封喉。被困住的液态人越多，剩下的那些，就变得更加难缠灵活。仿佛液态人之间，云端共享大脑，自进化速度快得难以想象。
到底是血肉之躯，很快，疲倦像流沙，令云苏苏越陷越深。来不及躲闪，她被液态人拖住了腿，拽落在地。就近几人凑近融成一堆，把她囚于地面。
封冻对手的冰种，落在云苏苏自己身上，逐渐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她盯着唯一亮灯的那扇窗，已感应不到莫离与元宝的存在了。
都没事，就好。
这是她昏迷前，最后的念头。
等云苏苏再醒来，她像是生态缸中的观赏鱼，浸泡在没顶的营养液内。手脚被锁链拴在内壁，口鼻接入软管，卤蛋般光滑的脑袋两侧，以及胸前都贴着传感贴片。
“热情好客”的主人，给她留了体面，没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身。替云苏苏穿了层，白色分体的防水套装。颈上的choker，也还在，因为试了半天没去掉，反正人跑不了，也就那么地了。
容器外，穿白大褂的几人，对着平板交流。这活她再熟悉不过了，只是这回从看客，变成了演员。
没人留意她已经醒了。剔除杀伤力，她只是供人研究的实验对象而已，是醒是睡没什么分别。
门开了，扎堆儿的几人，让开一条宽路。背着手，走近一名大腹便便，梳着油背头的男性。
见导师来了，研究员A赶紧凑前汇报：“生命体征平稳，异能反馈为零，暂无异状波动。”
临近的研究员B，像站在指压板上，怎么站都觉得不舒服。
平稳？无异状？真是够含蓄的，分明各项指标，普通得不能更普通。他在心里把导师、师兄A、老板挨个“问候”一遍。
这都三天了，他一个前途大好的顶尖新人，被迫对着出不了成绩的实验体，满腹牢骚积怨已久。面上不好发作，插在兜里的手，使劲捏着解压玩具，恨不得掐出火星。
“好。继续跟进，有情况及时上报。”梳着背头的导师，记录连看都没看一眼，心猿意马——佳人有约，心思早顺着网线，飞到了远方。他稍微露个面，说了句毫不走心的“辛苦了”，就自行提前下班，接人共进晚餐去了。
等白班的人走得差不多，原本毕恭毕敬的A，抹了一下头发，找了个摄像头的死角，靠在戴起耳机刷短视频。不管怎样下滑，个性化推荐的内容，清一色的擦/边纯/欲/风。
值夜班的研究员B，再也按捺不住，借纸杯接水之便，走到死角来，怂恿做伴的A：“她真有传闻中那么厉害？要不适当‘激励激励’？”
“激励”，堪比电击小白鼠，是暴力而原始的催化手段，拿不上台面细说。但想要尽快见成效的人，都能心领神会，其中的深意。
“耐心点，早晚咱们会见识到，她的独特之处。”A的视线，仍牢牢地吸附在屏幕上，对师弟的提议，并不吃惊。轻飘飘地暗中点他：这实验品可没替代的，万一出事儿弄死了，咱都得玩儿完。
“师兄放心。参数我有数，人指定没事儿。跟她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等下班，咱俩出去，松快儿松快儿。”B谄媚地满脸堆笑，恭敬递上纸杯。
看他这么上道儿，A总算舍得抬起眼，接过水，意思了一口：“真有把握？那就，稍微试试？”
回到监控范围，他俩你唱我和，按先前说好的来。
一个佯装，发现戴具有松动可能，一个登梯攀高，将导电的接口牵入水面。
虽痛不致死，足以激怒异能者。水波乱荡，困在里面的人，振臂扯得锁链铮铮作响。不知她哪里出了血，营养液逐渐变得浑浊，里面的躁动也陡然停止。
“愣着干嘛？赶紧排水救人呐，瞅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你没同意吗？别想抵赖，我告诉你，这事儿有你一份！”
两人顾不得同门情谊，你推我搡地相互指责。
啪、啪两声，灯和监控都灭了，应急灯亮起。
互薅头发的师兄弟，转眼抱成一团。
两条铁链，各捆住一根脖子。电流涌动的水里，波浪再涌，挣脱“刑具”的年轻女性，单手撑住容器边缘，对抗水压，把自己抽了出来。
新生的微卷长发覆在身上，云苏苏冲着呆若木鸡的两人，森森然地笑了笑：“要不，我帮你俩也‘激励激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