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层隔离门，缓缓降落，封隔内部的狼藉。

多途保洁车，不疾不徐。拧握把手的保洁员，佩戴防毒面具，从头到脚遮盖得严严实实，站在直立踏板上，操纵智控屏，自如穿行。

这身荧光微粒防护服，在黄光区灯光的映衬下，不如平时乍眼。

狭廊尽头，奔来两人。

头戴黑盔、护目镜，身着作战服。对讲机别在外层防弹衣上，不断地重复指令：“Z03区域，当前出现A级异常，执勤行动队、警卫队，请立即派人前往坐标，进行应急处置。”

双方相向而行，又擦肩而过。

本来，谁也没多看对方一眼。很不凑巧，某件不起眼的清洁用具，从松动的卡槽“逃逸”，在地上骨碌了两下。细微的落地声，令处于后位的行动队员，以及保洁员都有所察觉。

走在前面的矮个儿队员，被卡在门禁前，正申请临时通行权限，并不关心其他琐事。

保洁员装没发现，维持原速，悄悄把手顶在加速键旁，静观其变，准备随时提速。

多事的高个儿队员，弯腰拾起工具：“6081，等一下，你东西掉了。”

落物或许能无视，但在安静的走廊，听不出自己胸前的编号，就不太符合常理了。况且，现在的所有举动，尽收于监控视野内。保洁员只得调转车向，心想：一走一过，竟能看清编号数字，这人怕是不好对付。

保洁员从高个儿手里，接过清洁用具，点头致意。

恰巧同伴催促，他也就没再说什么，抓紧赶赴门前，补领权限。

保洁车驶远。高个儿边走边解锁ID腕带，不经意地瞥向墙壁——电子告示栏内，张贴着清洁记录表。

高个儿行动队员，猛然顿住脚步，因为他已意识到：这个时段，不应有保洁组清洁消杀。此外，该级别的实验区域，更不该出现单独作业。

如此，只剩下一种可能。高个儿队员，快速拔枪上膛：“等等！你怎么从里面出来？谁让你进去的？”

“有工具落了，回来取。抱歉耽误你们了，我现在就走。”保洁员沉着嗓子，口音质朴。指尖将贴未贴地，悬在紧急提速键上。

高个儿将食指搭上扳机，红色的准星，锁定保洁员的后脑勺：“马上停车！举起双手，抱在脑后，慢慢转过来！”

追捕逃亡实验体的优先级，远高于现场处理。若屏蔽门内，横躺一两名重伤的倒霉鬼，不在当下考量的范围内。

矮个儿那个，也回过味儿来，端枪抵肩，上前帮忙。一边通过对讲机，向作战室汇报：“‘黑蚁’C3组，已到达指定区域。发现可疑人员，请指示。”

即便无人请求增援，这里被“黑蚁”塞满，也是迟早的事。

箭在弦上，云苏苏假装就范，将车挡位调成巡航怠速，只要再次感应到重力搭在，就会拉足马力，全力疾驰。

看对方双脚逐一脱离踏板，按要求照做抱手脑后，矮个儿队员，持械逼近，同步摸向腰间手铐：“手腕并拢，别耍花招。”

落在防护服额头，以及左胸位置的准星，随着矮个儿迫近遮挡，仅剩额头那处。

自身稀有的研究价值，云苏苏已从“卧龙凤雏”那儿，了解一二。所以，威慑生擒是真，击毙抹杀是假。

她自愿被铐上手铐，静候矮个儿放松警惕。

矮个儿队员，伸手来摘她面上的防毒面具，枪口下倾偏向旁侧。

趁这空档，云苏苏活用柔术锁技，用手铐反勒矮个脖颈，将其挟持为肉盾。抓握其手，顺势照高个儿持枪手腕，来了一枪。

高个儿回击闪躲，顾不上活捉的命令，枪枪奔着要害去的。他是雇佣兵没错，但只愿冒险赚钱，而不会为钱舍命。

速射弹雨密集，似乎打算，将云苏苏与人质一并击穿。

矮个儿视死如归地闭上眼，没看见子弹撞上空气屏。

亲眼看见全程的高个儿，果断抛出特制烟幕弹。紧接着，他又从套袋中，取出一只样本瓶。

药剂尚处测试阶段，说实在的，这东西，究竟是否只对异能者有效，高个儿心里也没底。或许对普通人，也会产生某种损伤？但当下，面对能防物体的对手，他别无选择。

以无形气体应战，或许有一线希望。高个儿高抬手臂，将玻璃试管狠砸向墙面。

云苏苏提膝转脚，附赠矮个儿一记横踢。随即，挣断手铐连接处，戴着“铁镯”夺枪上车，扬长而去。

“马上停下！！”高个儿冲着荧光色的背影，徒劳地又补了几枪。

代步车自动驾驶，跟随地面导视，带云苏苏穿越漫长的走廊。她则凭借过目不忘的天赋，利用有限的时间，打开实验室的平面图，扫图入脑。

七拐八绕之后，在又一扇紧闭的门前，代步车自动悬停，等待主人刷证放行。

机械女声，冰冷提示：“警告！您的ID已暂停使用，请重新激活。”

刚才还成功开过一次，这么快就报废了，响应得够快。云苏苏随手甩掉废卡，边走边脱累赘的行头，露出里面的一身连体工装。

除了灯与指引线外，所到之处几乎都是全白一片。像纯白的牢笼，待得越久，越有发疯趋势。

赶路之余，她试着联络元宝，依然没有回应。

更糟糕的是，离开营养液的时间越长，云苏苏的头，疼得就越厉害。想到戾免给莫离打的那针，或许，她也被某些不明物质，影响了？

精神难以高度集中，始终链接不上高维。肩负系统职责的伙伴，自然也处于离线状态。

门禁层层封锁，可活动范围有限。既然地面无法通行，就得另想他法。

“人在那呢，追！”子弹擦身而过，脚程快的几名追兵，紧追不舍。

云苏苏靠着蛮力，拔起紧急喷淋器的长杆。少了阀门的管制，水流不断上涌，喷泉似的，止不住地泼洒。

暴雨淋身，视线模糊。云苏苏趁机抡棍上提，劈扫盖戳，撂倒了临近三人。

肌肉的兴奋，促进大脑灵魂。甩掉追兵后，云苏苏按记忆拐入设备间，翻到铁架横抵住门。

云苏苏先暴力致使设备故障，保证此区域内，通风系统无法正常运行。

随后，她将工装上身系在腰间，支好折叠铝梯。凳梯后，双手抓紧通风口的遮罩，一把将它扯落。

与主体中，密不透风的安保系统相比，大多数的通风管道内，可算得上畅行无阻。前提是，能够在金属迷宫中，不迷失在管线间。若被敌追袭，只能自求多福。

这种复杂的建筑结构，通常会留有紧急逃生通道，只是隐秘程度不一。哪怕只是扫过一眼，她也牢牢记住了一处地点——无出入口的六边形封闭房间。

通道内部低矮，云苏苏手脚并用，按通风路径前行。一面回想脑内地图，向可疑房间的位置，一路摸排过去。

管体内，每段“景致”高度雷同，时间宛若停止。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爬到房间的正上方。

云苏苏屏息凝神，通过扇状气孔向内张望。房间内没有打开顶灯，碍于视野受限，她只能看到一小块水的倒影，波纹连连，轻缓飘摇。

除此之外，没有听见其他声响。

云苏苏掰开一侧“铁镯”，用尖角当螺丝刀，尽可能放轻手里动作，接近静音模式，将遮罩取下，放在一旁。

她顺着新开的通路，丝滑地滑入房间，摸着黑，就近找了一处掩体。

第一时间，她悄悄地打量房顶，有无夜视的红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里竟然没有设置监控。如此反常，说不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苏苏凑向保温罩，刚牵起一角，打算掀开瞧瞧，里面究竟是什么。有一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曲面容器，除了水纹，映出了一双脚。

她立刻调转方向，将手中铁铐带锯齿的钩尖，迎上来者。

那人后倾躲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为什么你会在这儿？”摔倒的少女，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诧异的神情一晃而过，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

云苏苏递了只手，方便屈膝赖在眼前的莫离，能够借上力：“这话应该我问你，你不是先走了？”

“走去哪里？我没理解你的意思，”莫离微微偏头，看表情不像装出来的，“云老师，你怎么了？”

？？？

云老师？

突然这么生分？

虽说研究所内，有称呼研究员为“老师”的习惯，但这也不该是莫离的作风。打从见面第一天起，她都没用过这个叫法。

云苏苏与眼前之人，拉开几步距离：“你究竟是谁？”

“我是莫离。”自称是莫离的人，仍偏着头，向云苏苏靠近。

身后有窸窣声响，映在地面的波纹，晃动得更厉害了。云苏苏瞅准时机，拽落保温罩。

底座的弱光，朦胧地照亮巨缸。沉在营养液内，原本抱膝蜷缩的少女，凑向边缘，将手掌紧贴玻璃，目不转睛地望着云苏苏。

她也有着，与莫离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