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顾北皱眉：“别看我，吃饭。”
季飞扬下意识开怼：“鬼才乐意看你，你是花吗？”
说完他都觉得脸疼。
是谁先前眼不眨地看完全套餐前准备工作，不等裴顾北眼神嘲讽，他先行躲避，埋头干饭。
沈焱和楚乐天在聊游戏，专业术语扎堆，季飞扬没听懂，搭腔几句便不再说话。
幸好手机震了震，将他从无聊中解放出来。
季飞扬快速侦查环境，没碰着危险，于是点击语音转文字。
【姥姥】：裙子完工，明天送来。
下面是张图片，裙子针脚密，蕾丝花边打的极漂亮，几乎和打板图差不多。
季飞扬放下筷子，连发十个大拇指，极力吹捧——
【汪汪队立大功】：姥！神了！您就是栀子街当之无愧的裁缝女王！
【姥姥】：用你说。
【姥姥】：也给我画张时髦的，下个月的社区舞蹈大赛，必须把隔壁街老太比下去。
【汪汪队立大功】：喳，不艳压群芳您孙儿提头来见。
时髦老太高贵冷艳的“哦”了声，不一会儿，甩来一条链接。
季飞扬一看标题——
《十分钟教你学做卤猪头，隔壁小孩香哭啦！》
【姥姥】：已学。
老太太每日一吓的KPI完成，利索退场，全然不顾孙子的脆弱小心脏是否受得了。
“季飞扬。”
“！”季飞扬吓得一哆嗦，瞪向对面，“干嘛？”
裴顾北慢条斯理地给排骨做骨肉分离手术，淡淡道：“如果你不想一周后再摸到手机，就看后面。”
季飞扬回头。
只见李群和几个老师坐在不远处，而附近的学生噤若寒蝉，生无可恋，更有好几个饿死鬼附体，胡乱清空餐盘，端上后溜得飞快。
季飞扬迅速把手机揣兜里，心有余悸：“谢谢。”
“不必。”裴顾北挑出几根青椒，给剔出来的骨头做点缀，“为了小组分。”
沈焱全程梦游脸，听到这忍不住打断道：“别装，你关心过小组分吗，那咱组为啥回回倒数。”
“你在问谁。”楚乐天都无语了，“三火，扛扣分大旗的哪次不是你。”
“不是，你们重点错了吧！”沈焱满嘴黄连味，“我那位爱看热闹的缺德爹呢？我被收手机的时候，你哪回提醒过我！”
“累。”裴顾北抬眸看了他一眼。
沈焱：“？”
你他妈换我就累上了。
“飞扬，他想害你被收手机。”楚乐天指着沈焱，“坏人，咱不跟他玩。”
沈焱：“？？？”
你他妈在断章取义什么。
沈焱两肋挨刀，哆嗦着指责他们：“你们……重色轻友，喜新厌旧，过分，太过分，绝交！！！”
他们闹得动静有点大，隔壁桌女生们没忍住，纷纷笑出声。
自裴顾北来时，她们的眼睛就在二人间打转，偷瞥好几次了，次次都脸红。
引发绝交风波的事件男主顺势“安慰”沈焱几句，随后把饭咽了，冲再次看过来的女生笑了笑。
女生倒吸一口冷气，偏过头，和同伴不知在窃窃私语什么，状似有些激动。
在看他，赢了。
季飞扬满意下结论，爱笑的男人很受欢迎的。
“你就像只斗鸡，时刻在争第一。”傅辰曾经这么评价他，“啥都能比，一天至少开十场擂台赛，棒槌都得敲烂吧。”
棒槌敲没敲烂不知道，只是眼前的输家脸色似乎有些难看。
“……”裴顾北深吸一口气，如死水般波澜不惊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侧目问沈焱，“糖醋排骨吃吗？”
沈焱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你不吃？”
裴顾北嘴特挑，但好甜口，现在竟然会为了安慰他，把最爱的排骨给他吃……果然，他还是他爹最爱的亲儿子！
“嗯。”裴顾北另外剥双筷子，夹给他，“醋放多了。”
沈焱尝了一口：“还好吧。”
他瞥了眼裴顾北面前的小山，不解道：“今天阿姨水平在线啊，剩这么多。”
季飞扬放飞的思绪收回来，垂眸看清时，心都在飙血。
——季泱那四岁的小屁孩都没他挑食！
葱姜蒜不吃能理解。
荤菜只吃肉，炒面只吃面，萝卜汤不碰萝卜，其余配菜统统扔。饭嚼半天了还剩白花花一片。吃个饭跟打战似的，磨刀擦枪最后让敌人只受点皮肉伤。
要搁他家，估计得被彪悍老太一巴掌呼死，连人带碗扔出去，怒斥不吃就滚出去吃屎。
沈焱叹口气：“大叔这会在呢，被瞪了我可不帮你。”
“我跟你们说。”他似是说到好玩的了，敞开话闸，“如果女生食量少或者减肥，剩菜就算了，食堂大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裴二可就惨了。”
“嗯？”故事汇开讲，两位餐桌读者闻讯赶到瓜田。
“他差点被追杀。”沈焱一瞪眼，模仿食堂大叔浑厚响亮的声音，“大叔说，‘你这小破孩牛般高，小鸡胃，咋长这么大的，咋还没人抽死你！’。甚至放言，再敢剩菜，明天就上报巨塔拍他的大头照，作为反面案例贴满食堂，就问他怕不怕。”
“这算被通缉了吧。”楚乐天不敢笑太大声，脸憋得通红。
故事很下饭，季飞扬嚼着肉问：“然后呢？”
沈焱一想到接下来要说什么就想笑：“巨塔驳回了大叔的建议，说如果食堂全是裴二的照片，鸟山评估就完蛋了。”
楚乐天抢答：“我知道！这里就变成裴哥的表白墙了，对不对？”
“bingo！”沈焱比枪发射，“孩子打小就聪明。”
季飞扬默默联想那副画面：走进食堂，满墙的爱心情话，四面八方的冰山脸袭击……
什么祸乱朝纲的新时代妲己啊。
沈焱越说越上头：“要问原因，这不得谈谈我爹丰富的情史，虽然都是……”
“沈焱。”弑子之心如裴顾北手里那根筷子，“啪嗒”，拦腰折断，死状惨烈。
他面无表情道：“想做点别的吗，我帮你。”
那倒是不必。
老虎拔毛的勇者一晃成了武大郎打虎，闻言抖了抖，手动给嘴巴上锁。
经此故事补充，季飞扬越看裴顾北，越觉得这人好玩。
他就着裴顾北这碗碳基榨菜很快清空了餐盘，反倒是榨菜终于忍无可忍，一拍筷子。
“这只鬼，看够了？”
脸冷得很，耳朵却红的厉害。
*
下晚自习后，沈焱和楚乐天挤进604，美其名曰人多复习更起劲。
其实是想黏着裴顾北问问题。他人虽懒，又不爱搭理人，可学习方面多半会回答，偶尔碰上心情不错，还能耐着性子多讲一遍。
裴顾北像是习惯了，没说什么，回来依旧一副大爷样儿，躺椅子上看书，偶尔才答个疑。
那股惬意自在劲儿，极为扎眼，其他三位边抱佛脚边恨得牙痒痒。
“他不复习？”仍在预习阶段的季惨蛋小声问沈焱。
“对。”沈焱悲哀道，“考前别想让这畜生碰一页书。”
“那他平常考多少？”季飞扬有点后悔下午放话放早了，如果碰上回回考满分的挂逼，他再努力也干不过天赋流。
“你猜他为什么叫裴二。”楚乐天也加入嘀咕大军。
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特别二，照此规律他估计得改名叫裴大剑。
季飞扬随便蒙了个答案：“万年老二？”
“聪明。”沈焱打了个响指。
季飞扬皱眉：“所以他头上还压着个定海神一？”
“不不不，段一吃流水席的，轮流换。”沈焱说，“顺带一提，上次段一是江一帆。哦，就是那个寸头。”
“我早就看江一帆不爽了，他是皇帝老儿吗，巨塔都点头的事他不满意个屁嘞。”楚乐天愤愤道，“飞扬你下午超帅的！加油，我相信你终有一天能把江风顺干成江翻船！”
季飞扬笑了笑，没说话。
高中是激烈且残酷的。
重点大学分给各省的名额有限，划分到市级学校更是寥寥。
万人哄抢虎视眈眈，怎会容许一个极具威胁的外地人插足进来分走一杯羹。
季飞扬知道现在班上大多数同学对自己有敌意，不过也无所谓。
他来万川，不是来交朋友的。
是为了重新考回北城。
*
整理完今晚要背诵的化学提纲，季飞扬快速冲完澡，从书包夹层里翻出手机，关上阳台门，给妈妈拨去视频电话。
“喂，阳阳。”
“圆圆呢，她睡了吗？”季飞扬问。
话音刚落，季飞扬就听见手机对面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激动地大喊：“哥哥——！”
陈思婷：“刚准备睡。来，圆圆，哥哥给你打电话啦。”
屏幕虚晃几秒，紧接着，季泱可爱的小脸怼在屏幕上。
她看见哥哥，鼻头一皱，瞬间哭出声：“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季飞扬没正面回答，反而轻声问：“圆圆，你说太阳是什么形状的？”
“圆圆的。”
“如果太阳不圆了，太阳还是太阳吗？”
季泱摇头。
“所以说啊。”季飞扬笑了笑，“我是阳阳，你是圆圆，组合起来名叫太阳是圆圆的。”
“你的小名是哥哥取的，哥哥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怎么会不要你呢？”
“真的吗？”季泱委委屈屈地说，“可是哥哥没掉了，圆圆起床一直找，怎么都找不到……”
四岁小孩的表达能力尚不成熟，但季飞扬明白季泱为何恐惧与委屈。
季泱有很严重的分离焦虑症，搬家后，这种情况愈演愈烈。
于是季飞扬忽悠一群小孩，美其名曰童子军，其实是让他们带季泱做亲社会训练，逐步化解她的分离焦虑。
可两人终究是要分开的，自己也没法像以前那样，时刻赶回去陪她。
内疚感瞬间淹没了季飞扬。
不过不能让小孩看出端倪，面上仍是笑着哄：“圆圆，你马上要去幼儿园了，对不对，为了奖励你，哥哥去给你准备礼物了。”
“还记得我们常念的那句魔法吗，等哥哥做完礼物，我们一起念，哥哥立马出现在你面前啦！”
小孩没上当：“哥哥骗人！”
季飞扬：“？”
孩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程程哥说世界上没有魔法，人不会突然出现，呜呜呜哥哥……哥哥跑很远的地方去了回不来。”小孩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程程大名宋新程，是童子军的头头。
这死孩子。
季飞扬暗暗咬牙，回去一定克扣他的糖果！瞎说什么大实话！
季飞扬干笑：“不信你这周六等着，我要是骗你，以后的鸡腿都给你吃！”
“那哥哥你身后的人是谁？”
“啊？”
季飞扬傻了，错愕回头。
闹鬼啊？
看清楚身后的人时，季飞扬想，还不如是鬼呢。
映入眼帘的先是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再往上瞧，裴顾北冷着脸，湿漉漉的头上顶着条毛巾，正垂眸盯着他。
“啪嗒”。
一滴水珠砸在地上，洇开小片灰渍。
先前遭小孩质问，季飞扬心虚，从站改成蹲，裴顾北个子极高，他努力仰头，无声道：“你干嘛！”
季泱气鼓鼓地立下判决：“哥哥就是找朋友玩去了！还骗圆圆说是做礼物，太讨厌了！”
被讨厌了……
笑容瞬间僵硬在唇角，虚空中万箭齐发，季飞扬猝不及防，被扎成一只流泪刺猬。
他干巴巴地解释：“乱说，哥哥能是那种人？”
机智的小朋友压根不听：“就是！”
裴顾北感觉面前的人儿好像要枯萎了。
起初拉开玻璃门，看清人时裴顾北就想走。
结果瞥见那位张扬跋扈的冤家蹲在地上，神色慌张地冲手机比划解释，印象里桀骜不驯的少年在此刻竟罕见地流露出几分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