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么，这次护域神之试，圣灵殿下竟然没有通过！”
“怎么可能，那不是天尊演道三子之首吗？最是厉害的。”
“听说是……的三问没过。”
“……都问了些什么呀？”
“那就不知道了。”
……
“乓啷！”琉璃碎裂，宝石溅在地上，接着清澈的破碎声接连而来，那些金玉宝石，彩珠明绡都变成了一地的斑斓碎屑。
那些碎珠的五彩光影相互折射，恍惚又成了一片幻境，那个讨厌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你的眼里没有治下生灵，只有一个父神。圣灵，你是要做护域神，还是只要做天尊的孩子？”
……
“我是天尊最优秀的孩子。”圣灵想。“沉域被三古奇皇放养，老东西死活不肯接手中域，却吃着三域的供奉，只有我的父神，宇宙天尊，管束空域生灵，经营灵族和神眷。”——“既然如此，难道不应该抛弃那些尸位素餐的神，让整个域界都臣服在父神的脚下吗？”
恍惚之中，一段对话悠悠地飘来……
“你号称宇宙之尊，那你能告诉我，何者为神？”
……
“那在天尊眼中，怎样的神，才担得起护域神之责呢？”
……
“‘此界成，三神出。双神结域，万灵得庇，一神引途，众生开智。’这是我们为神之因。那他们呢？”
“他们应我演道而生。圣灵得清气最多，冥灵次之，席萝则几乎全为沉域浊气。他们总是要接过我们手中的护域之责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拦住圣灵呢？”是天尊。
“演道是你的造化功德，不是他们的。”
“你……”天尊似是有些愠怒。
“圣灵于空域，有何功德？于此域界，有何功德？”那声音严厉道，“未有寸功，只打着天尊的旗号，唯空域独尊？”
天尊沉默了很久，“……圣灵虽然莽撞了些，可他之前的谏言也并非毫无道理。你觉得好么？”
“何为好，何为不好呢？”那神明轻叹，“天尊，千百年时光弹指过，你着相了。”
“如你所说，千百年的时光了……尝试做出一些改变，也没什么不好。……，你常说顺其自然，顺势而为。可大势究竟是什么样的，眼前一时与长久也并不相同。”
“但有些东西，却不会因时间而改变。”青衫的神明缓缓道，“这些东西，总是大势所向。”
“你是说……”
“为上者，须体下；为君者，须恤百姓；为神者……”他看着天尊，“是要承罪业，泽福祉的。”
“神明不为大义，不为大公，私心却极重，与魔何异？”
“……，你不看好我做出的改变。”天尊轻问。
良久，那神明才道：“不能这样说。”又良久，他继续道：“于我来说，若对了，是域界福祉，若错了，那便拨乱反正。我生身清浊之间，大概就是为了给你们俩收拾烂摊子的吧。”
……
这是谁？是那个老东西？
那神明遥遥的声音依旧未断，仿佛已是四域地脉动荡，山河同悲之时。自沉域传来的隆隆之音暴虐地似要反噬整个域界。此时一袭青衫当空飘摇，那些因地脉被毁弃而起的怨毒凶戾通通被他身后的轮转境牵引，而后青衫化作流星，像是始凰应劫成地脉一般，自高高的空域，带着那些灰黑的怨戾，一坠到底。
“天尊、奇皇，我们都错了。”
“大错已铸成，拨乱反正，惟待后来人罢。”
那一瞬间，青衫的神明似乎回过头，穿越千年的时光，朝着千年后的圣灵，看了一眼。
“可你，知错么？”
……
“我错了？我有什么错？错在没斩草除根，斩尽杀绝！”
圣灵怒吼了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他竟一时分不清是哪个域界，周围除了嶙峋的怪石，就是奇异的结晶，透着令他极为不舒服的气息。头顶的天空和远处都是浓郁的灰雾，羊肠小道曲折着深入远去。
呜地一声，一条灰雾构成的长蛇游过，圣灵试图聚集光芒，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调动灵力了。这不由让他焦躁了起来，没有灵力，那他做什么？空有神格也无法立即召唤空域的清气，更何况……空域的清气，已经经不住他调用了。
“冥灵魂归之前，你无法离开这里。”
“圣灵，这是规则。”
“迷域此状是你亲手铸成，不打算，好好看看吗？”
“娲伯姬，你找|死！”圣灵咬牙切齿。
少女的笑声回荡在迷雾之中，而后，暴雨倾盆而下。
暴雨中——
中域的云歌岭，暴雨如注。这一年的天气变化格外剧烈，年轻的中域山脉土石都不牢固，大雨连下了七天，山脉处处是泥石土流，人类和兽群四散奔逃，躲过了一处躲不过下一处。人命如草芥，惶惶无天日。
逃难的人群穿过圣灵，将他裹挟着向前逃去。
他看到席萝化成一只赤色的豹子在前开路，冥灵高居在空中引路，被三域奉为“师”却为他所恨的那位神，正化出千万分身四处救援，顺便还在给两个小神讲授：“中域竟有两条大龙脉，一南一北，水火不容，亦是水火相济。两条龙脉还在生长期，互相打架，搞的地动不休，雨旱不均，然而这是域界自然形成的过程，也是生灵与此间地域磨合的必经之路。”
席萝在前方传音问：“那中域要是有守护神，地脉是不是会稳定很多啊？”
“不会。地脉的形成是造化之功，即使是护域神，也不能更改其规则。”
“所以沉域那么好战，奇皇也没有办法，对吗？”席萝又问。
“对。”神明答道。
然而看到这一片幻境的圣灵却完全不想知道这些话，千年前他就听够了，简直又让他想起了当年被斥责的被背后议论的日子，哪怕暂时法力不济也不耽搁他怒而喝破：“宵小安敢惑我！”
音波过后，浓郁的灰雾发出无声的惨叫，却又缓缓聚……。
“你生在猼訑，这是你的职责所在。”白曜殿上，居高临下的声音传来。
“神眷四族，或是中域狐族，你选一个。”
赤色的战神不卑不亢，“恕我哪个都不选。圣灵殿下，做生意都没有这样强买强卖的。”
“那你要是有看上的，我也可以为你主婚啊。”圣灵漫不经心。
那赤色的人影道：“谢圣灵厚爱了，但很遗憾，目前没有。”
接着幻境再度转换。
冥灵和席萝正在面面相觑，两者都带着被看穿之后的尴尬。冥灵嗫喏了半晌，犹犹豫豫磨蹭，半天才哼唧着，“我，我偷听到的……他给了赤未两个选择，要么娶涂珉，娶了之后爱怎么样怎么样。要么就公开带着下属灵族支持圣灵当护域神，圣灵就不干预他的婚事……”冥灵顿了顿，忙道：“当时天尊也在的，我以为是父神的意思，就……您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接着，一道雷霆直落而下——
“圣灵，你若是学不会自省和谦让，还这样目下无尘，我永远不会赋予你护域神的资格。”
“你是神祗，这些阴私诡计，是你该做的吗？”
灰雾中，圣灵抬手拦截天雷，发现自己的法力竟然恢复了不少。恶狠狠地笑了一声，“雕虫小技，也能挡得住我？”
法力的金光劈开眼前的灰雾，但没想到入眼的竟是已经陨落的席萝，这瞬息之间，圣灵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
席萝不是后来中域守护神的样子，她高高束着长发，一身干练的深红色劲装，坐在一头高大的青色夔牛身上，望着远方。
“阿青，你是认真的吗？离开沉域，以后回来，可就难了。”
“是。虽然迷域凶险莫测，但总好过波诡云谲的沉域空域。中域有狐族和人族，我们再过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那沉域的大伙儿都一起走么？”席萝的声音有些失落。
“我和上神禀告过了，随意，不强求。”
“……既然你们都决定了，唉……”席萝晃了晃脚，“其实我也很不明白，我们都是天尊演道的孩子，生来就有神格，守护一方就好了。”她转过头来，仿佛看向圣灵，“他为什么一定要空域独尊呢？”
“圣灵，你为什么一定要空域独尊呢？”还是演道三子时装束的席萝渐渐模糊，疑问反反复复，逐渐变成了诘问，最后四周猛地暗了下去。圣灵一惊，这并非周围环境变化，这是在他的意识里，究竟是怎么侵入了自己意识的？
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袭红色的裙摆，披帛飘摇，与红色的光交织成了轻薄的红雾，金轮熠熠生辉，称着席萝位居女神之后，冷漠又悲悯的面容。
“墨龙，已被我降服，你的目的达到了……”
“从今日起，我将陷入沉睡，以镇墨龙……”
“席萝不醒，墨龙不出。席萝若醒，墨龙必出。若当真有这一日，必是天下大乱之时。”
“圣灵，你终究还是赢了，自此三域之力以供空域，只是……”她轻轻地抽了一口气，“沉域毁了，灵族灭了，迷域危在旦夕，中域也中了你的手段，圣灵，你告诉我，牺牲了空域以外所有的域界，空域还能维持多久呢？”
“罢了，你若是想过这些，也不会做出这些事情了。这段话，你总归也听不到。那就这样别过了，此生，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话音落处，席萝消失了。仿佛被卡住一口气的圣灵才算是被放下来，他渐渐疑惑起来，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将他控制到这种程度？是因为席萝与他同为演道三子，还是有什么更深的力量？圣灵凝视着面前的灰雾，皱起了眉头。
而迷域地脉核心，娲伯姬施法结印，面前的巨大石轮环环相扣错综复杂，灰雾沿着石轮的转动滚滚而出，无数的晶石仿佛都在倒影着石轮的轨迹。
“于混沌中，不见往来处。或入明光，或堕尘嚣路。鸿蒙轮转，莫若同与殊。”娲伯姬喃喃，“您为什么要给迷迭轮这样的封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