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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廿二章 吴带当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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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典当日,麟栖湖水如镜,西白山上难得见了晴。

分明是强迫,但还要维持体面的献祭典仪就要开始了,执火氏和桤庭氏起了冲突。司律氏现任当家正好在不远处,便过来说了两句:“我看就不必绑着人了吧,反正都锁住他们的本体了,逃也没用的。再说,也不太好看嘛。”被桤庭氏的族人啐了一脸。

风遐孤身一人跪坐在祭台中央,墨绿色的广袖长袍,金线流动着阳光,仿佛一片铺开的荷塘,长发束成马尾,迤逦地如同游鱼入水,他闭着眼睛,双手交叠在身前,极是安静。

迦南远远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正午,阳光最充足的时段将至,麟栖湖畔,司那罗掌典仪、奢那谛由王城军代表固守在麟栖湖四周,穆速弥、末亚中的代表也来到了最外围——这是每一次献祭的必要排场,美其名曰,“见证桤庭氏的牺牲”。

“到得真齐。”风遐自言自语,“毕竟最后一次啦,以后可就没的热闹可看了。”他施施然理了理衣摆,甚至有几分好奇地观察可将神魂解体的金色的符文,是怎么顺着衣摆爬上雪白的颈,神情不似当年鹿月的哀戚决绝,也不似红棉的仇恨愤懑,笑得很从容。

不远处的阵脚上,擎光迦南一直在关注着风遐。他很早就得知了风遐借灰疫将神眷族困于一城,以献祭破开自身封印,释放“真实力量”,斩断麟龙之栖的计划,但对方始终没有告诉迦南,自己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每每谈及就顾左右而言他,两人为此不知生了多少气,吵了多少架,如今迦南也已经习惯绕过这些问题,自己去反刍,把惶恐不安酿成温柔镇定……

可看着那些金色的纹路刺入风遐的身体,看到他痛得发抖却笑得畅快,擎光家主负责的祷文几乎念不下去,他几乎就要当即传音入密去安慰,又不得不用理智把自己拖回来,恨不能以身相代,只能木然地念祷文,看着面前的滴漏数时间。

“……六百九十三……”

执火大长老举起了手中如同火炬的长杖,那是圣灵神眷的家族象征,“煌炎焜耀,灼融渊泉!”

“……七百二十三……”

司律长老非节双手祭起象征空域律令的竖琴,那是冥灵神眷的家族象征,“韵律九皋,音纪金阙!”

“七百五十三。”

擎光家主迦南,他托起案前的雕着云虎飞龙,仙鹤白鹿,光华濯濯的镜子——擎光氏乃是空域天尊的眷族,长弓并不是家族的象征,圣灵之外,只有擎光氏族长才能够捧起供奉在白曜殿中的遥光镜,但他没有念诵咒词。

“既见人心,若何无虞。既见己心,何必生戚。”神器封辞尽出,擎光氏一侧的阵脚骤然黯淡,而遥光镜却发出了极为耀目的光芒。“明镜照我,我已见己心。请神光,照见真形!”随着迦南的告词完毕,遥光镜脱手飞向空中,炽白的光芒照向了桤庭风遐,而意识到迦南没按照计划念诵咒词的另外两家已经完全来不及反应了。

微笑的绿衣家主凌波湖上,望着擎光迦南的目光渴切又炙热,那袭雪色覆金色的长袍在遥光镜的神光加持下恍惚一轮太阳,让他想起晦暗的日子里,推开门沐着阳光向自己走来的青年——好想,好想牢牢地抓住他。

遥光镜下,执火氏的圣火与司律氏的琴音被数倍加持,灼烧着、束缚着这一株水生的植物精灵。

“啊……这样残忍的酷刑,植灵焉能不痛恨哪。”风遐强忍着凌迟一般的痛苦,嘶声笑起来,神情已然变得扭曲,“不过很可惜,太可惜了!哈哈哈哈哈……”他声音凄厉,听得在场众神眷族纷纷生出几分惊惧,不过这场折磨的酷刑即将到达尾声,他们很快就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下一任的桤庭家主会是谁。

湖上的荷叶已经被烧灼成了黑色,凌乱的长发遮住了裂痕遍布的脸,见正午将结束,执火大长老高声诵道:“献灵已成——开湖——”

“……等等,怎么回事?”

原本安静湖面瞬间沸腾,但出乎意料的是,汹涌而出的恶灵们并没有来吞噬风遐,而是围绕在风遐的身边,本该四分五裂被炼成恶灵的荷叶精灵却毫无动静。执火大长老刚要对擎光迦南发出征询,就发现自己忽然站不稳了。

“……地动了?”神眷族们摔倒在地,惊恐万状。

“不,不是地动,麟栖湖,是麟栖湖的水面在上升!”

“众家弟子!速速结阵,压制湖中恶灵!”执火大长老很快定住心神开始发号施令。

“湖里,快看湖里,桤庭家主怎么回事?”司律非节惊恐地退下祭坛,推着家中的法师保护自己。

理应被被咒文切成碎片的桤庭风遐面上爬满的金色裂痕逐渐染黑,丝丝缕缕的黑气犹如火焰,无声地由内而外燃烧起来,湖中的怨灵更加躁动,以风遐为中心,麟栖湖黑沉沉的水渐次升高,逐渐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执火长老见状一声长啸,赤红色的火焰升上天际,化作流火向着中心坠下,却不料耳边一道迅疾的光削过,打断了他的法术。

“光泽之矢?擎光迦南,你在干什么?!”

然而擎光迦南根本没理他,满弓离弦,九道灿如烈阳的箭矢向着不同的方向,命中了布置的九个阵眼,光芒迅速地开始联结成片,幽深的麟栖湖水被强光染白,仿佛向阳的镜面般,众人忍不住本能地遮住了眼睛。

刺目的白光褪去,呈现在众神眷眼前的,是暗如幽影的湖水冲上了天际,擎光迦南立于浊浪之上,手中遥光镜熠熠生辉。

“擎光家主,你竟然为了你的情人背叛空域!”执火大长老须发怒张,整个人如同燃烧的火炬,“我今日必不容你!执火氏族,随我结阵——”

“我可没有背叛空域,执火的吉欧提。”他挥手一招,明光化作御墙罩在擎光氏的族人身上,周身的白光也挡住了四面八方落下来的攻击,“休想拿族人要挟我,执火和司律。”

就在这时,一声酷烈的惨叫从深水处传来,在怨灵的尖啸中听着诡异至极,迦南心中一凛,转身跳入了水墙之内。

“阻止他们!”执火大长老立刻抓住机会,“破坏水墙!”在他的呼喝下,数百名神眷族法术师连忙出手,虽然乱七八糟,但好歹阻止法阵的延伸,但他们没注意到,黑色的湖水蔓出了根系,向着周围伸展着森冷的阴翳。

那些攻击基本都被怨灵吞噬,而擎光迦南瞬息之间来到桤庭风遐身边,深水之下,他将遥光镜,扣在还在解封过程当中的风遐心口,只见遥光镜仿佛被吞进去,又像是把什么吸入,风遐整个人在剧烈地颤抖,痛苦似乎是被镇压去了,可衣发皆变成了黑色。

迦南却大惊:“怎么会这样,遥光镜也封印不了吗?”

“封、印。”嘶声中,一双赤红的眸子紧紧盯着他,里面没有爱,没有眷恋,甚至没有恨,只有兜头而下的冰冷,“……神眷族?——死来!!!”

迦南连忙后退,但是那赤眸的风遐速度太快,他又离得太近,直接被几条宛如触手的黑色的长带洞从后穿了胸腹,若非护体光未曾褪去,只怕当场就没命了。他迅速撤开,连忙将愈合的法术按在伤口,就见赤眸的风遐追逐而来,神情癫狂,黑带团成的巨拳直接砸在迦南的光盾上,不料那光盾仿佛有弹性,牢牢吸附住了攻击的力量,风遐再要攻击,便觉脑后一凛,灼热的光箭矢顶在他的后脑。迦南有些虚弱,但声音还算镇定,“桤庭风遐,你发什么疯,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

“桤庭风遐?你在叫谁……”反手一挥,化作利爪的黑带扑了个空,紧接着风遐就被兜头而下的光阵找罩了个结实。

“你不是风遐,你是裂隙之灵?”迦南满弓对着他,疑道。

赤眼仿佛被问了奇怪的问题,他困惑地重复,“裂隙之灵?”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哦……对……祂是这么称呼我的。”又眯了眯眼睛,“你身上有讨厌的味道,封印我的味道,你刚才是想要封印我?”

“……”迦南着急,感觉眼前这个家伙难以交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本意是想将风遐送进遥光镜里,由自己代替他开启界门,再用“证刑”劈开麟龙之栖,但是现在人没送进去,还疯了,看样子还把裂隙之灵和本身的记忆混淆,麻烦得很,可眼下时不我待,于是骗道:“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要去解开封印。”

见赤眸的风遐明显不信,他又道:“今日打开界门,引城外的灰疫与麟栖湖中的怨灵们汇合,借遥光镜的力量可以打开被封印的界门,让浊气进入空域,可灭神眷,毁掉麟龙之栖,你忘了我们的计划了?”

“你不是神眷族,为什么要灭神眷?”

“我要报仇,神眷族害了我的爱人,和他的一家。”这话倒是不作假,但不是全部,但是那赤眸风遐似乎是信了一些,咧了咧嘴,“城外灰疫和湖中怨灵,遥光镜又是什么东西?”

迦南松了口气,“在你胸口里。”

“哦……封印在哪里,你带路。” 赤眸风遐道,“你不可信,但是杀神眷,很有趣。”

请神辞尚未在空域响彻的时候,阅天机和葬魂皇抵达了迷域长荫木下。

娲伯姬神魂已散,唯余将透明素手一只,紧紧握着一段青色丝绦。阅天机抬手轻触,轻声念诵着:“于混沌中,不见往来处。或入明光,或堕尘嚣路。鸿蒙轮转,莫若同与殊。迷域命数将至,伯姬莫牵念,缓行。”

待到最后一缕残念散去,阅天机回头对葬魂皇道:“魁星,放他出来吧。”

葬魂皇闻言,阖目片刻,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三古奇皇了。

这次奇皇的状态远不如之前,他憋了一肚子气,刚想发作,阅天机便先道:“奇皇看这长荫木何如?”

“阅小子,你当真要用长荫木给我重塑身躯?”奇皇立刻明白了阅天机要干什么,着实惊了三分,“你该不会打算用根枝杈来打发我。”

“奇皇说笑了,您身为创域之神,怎可寄身于二三枝丫,当然——”阅天机轻轻拍了拍长荫木的树干,“得是这一整棵的长荫木啊。”

“你该知道长荫木上接麟龙之栖,下通七珑灵晶穴。” 奇皇道,“我若取走长荫木,空域怕是要玩球。”

“我知道,不过奇皇,我一直有一事不解,迷域,到底迷在哪里,它到底应谁而生?”

“它……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域。你没发现它从未有过护域神么?”三古奇皇少见地叹了一口气,“中域实际上是应你师父而生的,迷域,是中域之结,空域之痈,就像树受伤会生树瘤子一样,迷域就是第一次裂隙对地脉造成损伤后而生的。”

“中域之结,空域之痈,呵……”阅天机冷笑了一声,“我看是空域之棺,中域做椁。”

奇皇冷了脸色,没接话。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同样被抽取地脉,中域和迷域的反应完全不同?沉域失去地脉核心,靠师父散尽功体苟延残喘,才出现了和迷域近似,生气不济的荒芜之相,可迷域的地脉核心一直都在,娲伯姬即使不是正位护域神,但已经有相应的职能,所以,迷域这般模样,到底是为什么?”

阅天机抚摸着长荫木粗糙的树干,“抛开迷域本身的属性,单论所有的活物都变成了晶石这种现象,奇皇,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可能性很多,比如神战遗迹,或者浊气侵蚀。”环顾四周的景象,说话的却是葬魂皇,“迷域这情形,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草木兽禽就被化为了晶石。”他皱眉道,“这得是多少浊气瞬息释放出来才能做到?”

“空域灵族遗脉告知过我们一件事,他们称之为‘灰疫’的东西,在双神之战时就小规模爆发过,被天尊压下来了,后来,金甲战神出世的时候,又大规模爆发过一次。七百年前还有一次,正好是沉域海国被灭的时候。” 阅天机道。

“‘灰疫’?”奇皇问。

“怨气与浊气结合的产物,清气不足,地脉不通,都会导致浊气淤积倒灌空域。”阅天机扶着长荫木粗大的根系,眼神飘忽,“七百年前那次灰疫,是依靠空域灵族遗脉桤庭氏,自鹿月起携百余灵族献祭至今,历四十八代族长压制。敢问奇皇,以您之见,这么多次累积的浊气,足够把迷域瞬间晶化了。”

奇皇重新降世以来头一次明显脸色变了,“绰绰有余,中域都可以毁掉一半。”他毕竟是创世神,阅天机的话已经足够他想到言外之意——被完全晶化的只有迷域,且地脉核心被保住,那必然是有绝对强悍的力量阻止了灾难的蔓延,那么,有谁拥有这样的力量?

答案呼之欲出。

奇皇看着阅天机,良久,松开手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却越发惨然,“可笑,可笑!千年啊!天尊,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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