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两姊妹正在讨论刚刚发生的事,程少商刚把嘴里的吃食咽下,便赶紧开口询问“姌姌,你刚刚说的三日内……”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管妇打断,气的程少商直咬牙。
“四娘子、五娘子你们害的董家老爷被抓,你们不好好想想怎么回去跟老夫人交代,还有心思在这里闲谈。”李管妇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姿态。
程少珏心中烦躁,懒得与她掰扯。倒是程少商翻了个白眼说道:“比起二叔母差点害得程家全家落难来讲,我出卖董舅爷,不过是小事一桩,需要什么交代,怕是二叔母才是更着急的那个吧。”
闻言,李管妇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你们阿父阿母还有半月才能归来,你们当真现下就要强横起来了,怕是现在高兴还早了些,他们要是真的把你们这两个女儿放在心上,又怎会自你们生下便弃了你们。”
闻言,程少商倒是默不作声了,反而是少珏开了口:“弃便弃,弃女不养,闹到御史台那也不知道是谁的前程不保,到那时程府还有没有如今的光景还不知道呢。”
这话倒是逼得李管妇哑口无言。
程少珏说罢,便不再多言,拿起之前程少商看的话本子就读起来,顺便给少商递了一个果脯。
她眼角余光撇到程少商吃果脯吃得十分畅快,恢复原本的开心的样子,不在沉闷不已,也放心下来。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停下,莲房、茯苓下车撩起窗帷,姊妹二人向外望去。
程府,真是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不过,这门口的将士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们是已经回来了吗?
程少珏和程少商相继出了马车,手紧紧握在一起,少珏感受到少商手掌的力度,知道她有些紧张,轻轻地用左手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别怕,我一直在的。”
程少商点点头,像是汲取足够勇气后踏上台阶,她们看着大门,也看着急速朝着大门而来的两人。
本以为是家人团聚的温馨场景,结果从堂内刚走出来的程母见程始面色不好,似是要大发脾气,就赶紧的哭天喊地,说程始埋怨自己没有带好孙女。
正在看热闹的程少珏腰间被少商用手肘怼了一下,刚蹙眉回头,想问问什么事,结果看少商眨眨眼,随即扶额做晕眩状要倒的样子,少珏会意,强忍着笑,扶着她喊着:“嫋嫋,嫋嫋,你这是怎么了。”
闻声,程家夫妇回过身看向自家两个清瘦的女儿,顿时心疼不已,紧忙差使婢女去请大夫。
“快快快,快扶着女公子回屋。”
萧夫人看着女儿们瘦弱的样子,眉头紧皱,暗自思量,不仅是那个大的,小的这个也要好好检查检查身子。
一阵兵荒马乱,大夫来了又走,只留下两个方子,说是两位女公子都有些体虚,都要好好调理身体。
“嫋嫋、姌姌,你们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家里休养,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都跟阿父说,阿父给你们买。”程父满脸心疼地看着自家的两个女娃娃。
闻言,少珏放在床榻上与少商交握得手微微收紧,与少商对视,两人双目里都有踌躇,可能也有些许期待。
最后还是程少珏开口回答:“阿姊喜欢吃甜糕,我都可以。”
“好,好,好,阿父给买,阿父现在去买。”说完,程父兴致冲冲地准备往外跑去,却被萧夫人一把拽住,他回头看向萧夫人往程母那边瞥得眼神。
程父讪讪,踌躇地说道:“阿母,要不还是就让她们俩自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休息?”
“行吧,行吧,有了孩子忘了娘。”程母掩面假哭,被葛氏扶着就要走。
“哪有,我这不是准备带您一起去逛逛,多买一点您爱吃的嘛!”
程父哄着程母已经快到房门口,就听见程少珏清透软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刚将少商的手塞回被中,随后冷淡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二夫人葛氏,“对了,二叔母,我和阿姊这大半年来的月银都还没有去领,之前是在祖宅,用不着,但现在回来了,也不知道后面是否会用得到银钱,这样,我现在让莲房和茯苓一起去账房支取,看您放不方便给个手印交予她们。”
程少珏清瘦的身姿伫立在床榻前,坦然直视即将出门的长辈们望过来的目光,笑得轻柔温婉,好似她们的月例银子大半年没有发,不是一件大事一般。
伫立一旁的萧夫人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床榻上的程少商,眸色沉了沉,但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葛氏身体一僵,她本来缩小自己存在感,默默缩在程母的身后,准备悄悄跟出去的。这下好了,程家夫妇的眼光都汇聚到她的身上。
她暗自咬牙,硬生生扯出笑容,“好,不过手印我没有带在身上,不若我带她们过去吧。”
说着就准备指挥两人跟着走,结果没想到萧夫人也跟了上去。
葛氏暗自攥紧了手指,这该死的丫头,这么一大笔钱又飞了。
没一会儿,房间内就只剩下两姐妹在了。见所有人都出去,程少商迫不及待地翻身起床,直往桌边走。
“咕嘟——咕嘟”桌上地茶壶中就只剩下茶叶了。
“唉——渴死我了,我嗓子都要冒烟儿了。”程少商大口喘气,像是十分口渴地样子。
程少珏捂嘴偷笑,“谁叫你之前在马车上吃那么多蜜饯啊。”
程少商听到后立马扑过来,要挠她痒,“你还笑,我那是为了谁啊!”
“好好好,是为我。”但程少珏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姐妹俩闹了好一阵子,终于停下来挨在一起歇息。
半晌,程少珏有些奇怪地问,“怎么莲房、茯苓一直还没有回来。”
“不知道,这么久应该是回来了才对。”
“还是去看看吧。”程少珏有些担心。
莲房与茯苓陪了她们许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她可不想两人在程府受欺负。
“嗯。”少珏和少商披好斗篷,就往前院,结果走到半路,就看到萧夫人带着程父往回走,后面跟着莲房和茯苓。
两姐妹见状,赶紧回房,装作仍在休息的样子。
不一会儿,几人就到了门口,但最后脚步声却停在了屋外,没有进来,程少珏想了想,让少商还是先躺在床上,而她自己慢慢踱步走到门前。
只听萧夫人在问莲房、茯苓这些年在家的生活情况,还有那幺哥的事。
莲房连忙解释,那幺哥想要将五娘子撞入水中,但好在被四娘子护下,四娘子去找二夫人,但没有任何证据,而且仆妇婢女说都不曾看到,最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然后才……
听到这件事,萧夫人虽也恼怒,但仍然觉得少商做事偏激,而且做事也不干净,最后被人抓住把柄。
茯苓忍不住插嘴,因平日里总被克扣衣食,当时五娘子本就体弱,还偶感风寒,后来更是严重了,而四娘子后来也是大病一场,就这样,府上也不曾管。
程始在一旁听着,真是觉得火冒三丈,当即便要去找葛氏理论,却被萧夫人劝住,让他先去找程承谈谈,程始想着觉得有理,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跟妇人拉扯这些事,转头就往二弟的屋子走去。
屋内,程少珏虽说有些失望,但细想萧夫人的做法也无可厚非,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说一下。
她听着程父的步伐走远后,才轻轻打开房门,清澈的眼眸径直望着萧涟漪的眼睛,面色平静,仿佛未曾听到什么。
少珏心平气和地述说自己与少商在回来路上遇到的黑甲卫,也讲述了当时的情况,告知萧夫人那位少将军希望得到程家的表态,不然近几日对方就会登门拜访了。
说完这些事,母女之间陡然沉默,少珏看向萧涟漪,等了片刻,她确定了她并没有要同自己说的事情,不免感到失望,少珏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绪,微微行礼后,便转身回屋,慢慢把房门关上。
果然。
屋内,程少珏叹口气,疲惫的倚在床头,旁边的嫋嫋已入眠,正睡得正香。
她闭上眼,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从黑甲卫到程府,又想到自己给出的承诺。
三日……,看来明天要让茯苓去城南一趟了。
次日清晨一早,茯苓便出了门,她站在城南西北角的一个胡同口,没一会儿,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走出来带她进了胡同。
茯苓跟在男孩后面,似是熟稔,“虎子,今天你怎么没有上工?是不是偷懒了?”
虎子回头委屈道:“茯苓姐,你可别冤枉我,女公子好不容易给我找的上工机会,我可珍惜了,而且今天是掌柜给我放假了!”
茯苓扑哧一笑,“好了,逗你的。”
两人左拐右拐进了家有些许破旧的屋子,里面迎出来几个孩童,茯苓看见他们跑出来,眼睛笑成了月牙,连忙将买好的饴糖分给他们。
孩子们奶声奶气的道谢,“谢谢茯苓姐姐!”
茯苓挨个摸过他们的小脑袋,让他们自己去一边儿玩。
她目送几个孩子去玩,回过身看向虎子,眼里带笑问道:“虎子,平叔走镖还没有回吗?身为长兄,这些天你要把弟弟妹妹带好哦。”
虎子点点头,“我晓得的,算算日子,阿叔还有两天就回啦。”
茯苓伸手本想像刚刚一样也摸摸他的头,转念一想,小家伙都是半大小伙了,也不合适,就做罢了。
“嗯,当兄长辛苦了。”
虎子倒是笑得爽朗,“茯苓姐,你也知道,我们几个都是平叔捡回来的,现在的日子跟以前比已经是好太多了。”
茯苓脸上带着愁绪,战乱时有发生,百姓流离,战士裹尸,这些孩子也无家可归。
虎子几个都是李平战友的遗孤,他们的父亲都是和李平是生死之交,不是舍身救过李平,就是被李平救过。
李平在战场伤了身,也没了子嗣缘,后来就成了退伍老兵,知晓这些孩子近况后,便将他们一起收养,为了生计,他便加入了镖局,倒也算是将他们拉扯大了。
之前五娘子无意中救过他们家最小的翠丫,也是结了一个善缘,此后也是时有来往。
茯苓收回思绪,拉着虎子说些家常闲话,中途似是不经意间,她问道:“说起布庄,虎子,你做工对面不也有家布庄吗?他们家布料怎么样,买的人多吗?”
“茯苓姐说的是葛氏布庄?”虎子回忆了一下,手不自觉摩挲着下巴。
他看向茯苓,煞有其事的回答道:“说起来也是奇怪,他们家平时也没有什么客,但是时不时就有大单子出货呢,感觉数量还不小,估计是被谁家包圆儿了。”
“嘶,那他家估计是做大单生意的,散单估计没有多少,我还是到平时去的布庄去看看吧。”
茯苓听到女公子让自己打听的消息,面上不显端倪,又多闲谈了几句,最后让虎子好好看家,就告辞离去,俨然像平时过来探望他们的样子一样。
回府路上,茯苓不敢耽搁,一路径直的回到女公子们的小阁楼,向五娘子禀告。
程少珏了解情况后,心中已有了成算,干净的眸子望着窗外的景色,半晌,淡淡开口,“让符登过来一趟,我有事交代他。”
半晌,符登跑过来,但没待一会儿,又急冲冲的出门了。
凌府
凌不疑看着刚刚门房送过来的东西,不由地挑眉,剑眉星目,似笑非笑。
梁邱飞凑到自家少主公身前,“这是程五娘子送过来的‘礼’?就这个破布?”
凌不疑斜睨他一眼,也不开口,倒是一旁的梁邱起把他的蠢弟弟一把拉走。
凌不疑端坐在案几前,手指摩挲着某个人刚刚送过来的厚礼,垂眸再抬起时,眼底滑过一抹幽深,“让弟兄们准备吧。”
“是。”
梁邱兄弟领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