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炊烟混在雨里,像一场朦胧的雾,缱绻缠在他眼中。
沈昭雪懊恼地想,这或许算一场意外报复,毕竟总部也有没说出的情报。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和盘托出。
虎姑婆阈值怪异提升。
类鲛人。
虎视眈眈,不知所踪的s-33。
这些都是未公开的情报。
处理局的分部就高达34个。提及s-33,难免会让人想起几十年前那场祸事,与其让手下人怀疑总部的能力,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大家都山高路远,干脆不提,避免人心涣散。
当然,这是双标政策。分部要是有什么事必须毫无遗漏的上报。
两个小时的即时会议结束,现在已经一点多,稍后在五点左右,会进行第二场会议,根据当时情况来进行再次讨论,六点半时进行进山准备,七点至七点半,每队人员必须在各个点位就绪。
任务分配完毕,两两配组,由总部成员带着分部成员,一旦发现野人踪迹,立即展开围捕,争取在第一时间尽量捕获野人。
讨论结束,会议纸被每个人仔细收好,任务结束后会进行回收销毁。
沈雪昭蹲在门槛上,看着外面的雨雾。
山林被模糊,树影朦胧,村落的青砖缝里是薄薄的滑青苔,雨中偶尔有穿着塑料膜带着斗笠的村民行走,一条贯穿全村的小溪里。兜兜转转带着几片落叶流经门口,几个小孩冒着雨在捞着里面的叶子,发出咯咯笑声。
这个村落就在景区后面,也算个偏僻景点,平时会有游客过来拍照打卡,前几天封锁后除了本村村民和他们,再没有外人到来。
张轩凯靠在门框上,用下巴点了点,那斜坡下,一个穿戴塑料膜的男人。
“他就是前几天猴子伤人事件死者的父亲。”
“那个猎人?”
“对。”
沈雪昭抬眼瞧过去,男人的面容被雨打乱,看不真切,只有虚虚印象。只是男人手里拎着两只兔子,背上的背篓里装着几根笋。
沈雪昭拧眉,盯着男人看,“他进山了?”
张轩凯脸上也有惊讶,在男人经过门口时,叫住了他,“安叔啊,你进山了?”
陈生安停在门口,雨水从斗笠檐滴下来,大颗大颗,打在手中死兔子的皮毛上。
他沉默地点头。
张轩凯又说道:“安叔,那警察不是说大家别进山吗?可能会干扰到他们抓猴子。”
提起猴子,陈生安脸上有愤怒,“那群狗养的玩意,抓了八天一根猴毛都没看见,指望他们?那我小儿子这辈子都死不瞑目!”
张轩凯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警方说话?在死者家属面前和落井下石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挺委屈的。
沈雪昭脚尖踮起,半蹲着,“叔啊,节哀。这也算个兽祸,您骂警察也没用,您自己就是干过猎人的,山里头啥情况您最清楚,抓只猴子容易,抓只没有特征的猴子难。”
陈生安当然清楚,他进山多少回了,也组织了村里猎户出生的人一起去抓,抓了七八只猴子,也认不出来是不是那只。
现在过去那么久就更难认了,剖开肚子一看什么都没有,他小儿子的脑子早就变成粪,在山里头循环好几回了。
只能一视同仁,反正山里头猴子全杀完,总有一只是。
这么想着,心里反而好受。
“你是那个张震添的儿子?”陈生安问道:“怎么回家了?你不是在龙泽打工吗?”
张轩凯随便应付了一句,“前年就被公司调回来了,只是很少回家。”
“叔啊,你看着天下雨,最近也别进山了,雨天路滑的。”张轩凯又说:“也别那么不相信警察,虽然说他们还没抓到,但最起码他们没放弃啊。”
“个屁,”陈生安骂道:“今天早上我就看他们全走了。”
这下是没理由劝了,张轩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生安甩甩手,“我先走了,老婆等着我回家吃兔肉呢。”
沈雪昭望着陈生安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对张轩凯说道:“他家在哪你知道吗?”
“知道啊。”张轩凯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第一案发现场,盯紧他家。”沈雪昭说:“注意点,别让他今晚出门。”
“猴子蹲点近一个星期,是蓄意报复。”
沈雪昭觉得,话点到这里就够了,张轩凯也不是什么傻子。
晚上五点,吃完饭后,开始第二次会议。
绪风分发通讯设备,进行调试,确保每一个设备都能够使用,又补发备用通讯设备,之后是武器。
处理局特质的锁链、捕捉网、配备手/枪、小型冲锋/枪一把,物理打击对于祸乱的拔除并没有作用,但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影响这种兽型祸乱的行动能力。
接着,是分部的后勤人员分发血清,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沈雪昭和江归那样,拥有祸乱的能力。以□□去对抗祸乱实在太难,血清是处理局最伟大的研究。
注射后,会根据个人体质,在一定程度上获得祸乱的能力,使用时长为半小时到两小时之间,也看个人体质。
就是类型比较单一,最多的是由沈雪昭提供的鲛人血清,第二是野人血清。
鲛人血脉在沈雪昭体内融合,本就有一定的人类基因,更容易在注射后进行融合。野人本就基于猴子、未发现人种的流传诞生,也有一定类似基因。
外面还在下雨,愈演愈烈,天是一个筛子,雨从孔隙里流出。
沈雪昭站起身,发表例行讲话,“我希望大家能够明白,处理局是祸乱与人类之间唯一的防线。”
他的声音混在雨里,好似被打碎。
临出发,绪风又分发雨衣,沈雪昭都惊讶了。
“你连雨衣都带了?”
绪风声音淡淡,“看了天气预报。”
准备进山时,江归带着人赶到,其他点位分了三四个人,到沈雪昭这儿,除了江归只剩下一个人。
临时分配后,张轩凯和绪风留在村落,其余人开始进山。
沈雪昭深深看了绪风一眼,带着哭音道:“干妈,再见。”
绪风:“……”
江归在旁边骂道:“神经病。”
沈雪昭反唇相讥,“我不和有重大错误的待审人员说话。”
绪风拿了一瓶纯牛奶塞进沈雪昭的怀里,声音依旧平静,“去年宁岚调去五队当队长,你也和她说:我的脑子,再见。”
沈雪昭眼睛上瞟,吹了个心虚的口哨。
山脚下,他们根据地图分开进山。
沈雪昭先背着阿莱斯特来到断崖下,将人鱼安置在水潭里,备好一堆糖果,末了,他拍了拍人鱼的肩膀,感慨道:“也是当上妈了。”
阿莱斯特歪头看沈雪昭,忽的字正腔圆叫道:“妈!”
沈雪昭浑身一震,丢下一句:“你好好呆着这儿等我来接”,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来到固定点位,李成安已经守在这儿了。
见到沈雪昭,他颇为八卦地问:“沈队,您真的是关系户吗?”
贴脸开大,e的可怕。
沈雪昭脱口而出,“你不是关系户吗?难道是看路边小广告加入处理局的吗?”
李成安挠挠头,“是哦,那大家都是关系户。”
“没错,”沈雪昭点头,看着李成安,“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关系网,所有人都是关系户。”
“沈队,他们叫你海带哥,你不会生气吗?”
“没什么好生气的,我是海带哥,他们就是海带根、海带结、海带丝。”
一个敢问,一个敢说。
七点十分,江镜的消息发来。
【总部成员已经抵达明银区,正在赶往点位。】
七点半,通讯员的声音传来,“阈值渐长,预计在二十分钟后突破。”
山林间偶然传来几声猴叫,强光手电筒的也只能照见几米的范围,其余的是一片墨绿的黑,雨落在身上,湿冷地令人生寒。
李成安打了个喷嚏,抱紧了自己,“沈队您冷吗?”
“不冷。”沈雪昭回答简洁,和李成安呆在一起半个小时,已经把他的社交值消耗完了。
……
张轩凯带着绪风,在村里逛了一圈后,便在陈生安家附近徘徊,模糊的夜里,偶尔有几声凄厉的猴叫传来,声音惨惨,像是被撕咬时的喊叫。
村里路旁亮着昏黄的光,雨已经持续了几个小时,期间大了又小,小了又大,始终没有停下的趋势。
绪风忽然说道:“还在叫。”
张轩凯奇怪地回头,问道:“什么?”
“猴子。”绪风说话简洁,“一直在叫,声音很小,就在附近。”
张轩凯被提醒了,才去注意,神情逐渐奇怪,“那只杀人猴又来蹲点了?”
“可能。”
和绪风在一起一个小时,对方拢共不超过十句话,张轩凯有点想念李成安了。
交谈间,身旁的窗户忽而被撑开,两人回头看去,和一个笑眯眯的奶奶对上目光。
那奶奶眯着眼睛,看着张轩凯,惊喜道:“这不是张震添家的小张吗?”
张轩凯乖巧点头,“奶奶好。”
“好好好。”奶奶笑得看不见眼睛,“怎么回来啦?”
“回来小住几天。”
“你现在在哪上班啊?”
“就在城区。”
“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一万一。”
“不错不错。”奶奶反应慢了半拍,突兀说道:“唉,你在这等等,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张轩凯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奶奶,这雨下那么大,我正准备回家呢。”
奶奶这才作罢,又问道:“雨下那么大,还出门啊?”
“这不是听说了陈叔家的事,过来看看。”张轩凯惋惜,“怪可怜的。”
奶奶附和点头,“那小儿子可怜见得,也都怪他自己造孽啊。”
过了一会儿,奶奶像又想到了什么,说:“倒也不能全怪他,他也是个可怜人……怪老天爷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绪风掀起眼皮,倏地问道:“怎么了?他家是还有什么事情吗?奶奶。”
奶奶眯着眼睛又瞧着绪风看,半晌问道:“你是天声家的小苏吧?”
张轩凯刚想反驳,介绍绪风,绪风先匆匆点头。
“是我,奶奶。”
“陈叔家是有别的事情吗?”
天边的雨下的大了起来,像一颗颗石子打下来,嘈杂的闹人。
奶奶凝视着陈生安家的方向,她的声音很轻、很小。
小到要仔细辨认,耐心等了很久,他们才听见一句。
“害,怪老天爷……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