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剑都卷了刃,血液粘稠挂在上面,像蜜糖一样。
上一次杀光承王三千铁骑的是鲛人,这一次回来的只有沈不凝,有些事自然该自己去做。
沈不凝割下碍事的长裙,将那些碎布绑在身上,浑身上下都是血,那三千铁骑的血,一滴滴往下落,砸在地面开出一朵花。
“杀了他!”
“啊——”
嘶吼、哀嚎、惨叫,只隔了一座宫墙,近在咫尺,沈不凝看见城墙上百来个弓箭手齐齐射箭,层叠交替的利箭划破空气,壮观又炫丽。
无数支箭矢射下,很快,短暂的几秒就没了动静,之后是惊天动地的恐叫声。
“怪物!他是怪物!啊——”
“跑!快跑!”
沈不凝高声喊道:“朕在此!谁敢退?!”
恐惧淹没宫墙,沈不凝加快了脚步,踏出宫墙,她看见宽敞的宫道被包围,大吼一声,“让开!”
御林军与沈雪昭对峙着,他们颤抖着身体,有一个人因为害怕而无法握紧手中长枪,长枪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动,很轻,却犹如平地惊雷。
他们不敢退,也不敢上前,都因恐惧作祟。
沈不凝穿过包围的御林军,她的到来像是有了主心骨,可她的身体分明如此纤细,一根柳条似的。
她半眯着眼眸,锐利的盯向前方,那人已没了人形,满身弓箭扎在身上如同刺猬,地上的血液流成一条河。
沈雪昭慢条斯理拔出身上带着倒刺的箭,扔在地面,眼睛同样半眯着,两张相似的容颜相望,他说:“娘亲,您怎么能抛下我?”
箭被拔出,在身上破开一个口子,又迅速愈合,不见任何痕迹,只有疼痛久久萦绕。
“那马可真难骑。”沈雪昭脸上不见任何伤痛,声音却含着委屈,真好像一个和母亲诉苦的孩子,“娘亲,我一路跌下马十几次,才跌跌撞撞追到您。”
沈不凝脸上是拧笑,她丢下卷刃的剑,夺过一旁御林军的长枪,瘦弱的手臂毫不费力抬起长枪,枪尖指着沈雪昭,红樱飘飘扬扬。
“吾可没有你这么不孝的孩子。”
沈雪昭一步步上前,握紧了手中骨鞭,歪着脑袋慢慢问:“娘亲,您不是说带我回来,疼爱我吗?再不让我做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沈不凝毫无预兆的冲上前,转眼间便到了沈雪昭的面前,却瞳孔骤缩,只见手中长枪被沈雪昭牢牢的抓住,死死扣在手心里,猩红血液洒落,手心皮肉翻涌。
沈雪昭握着长枪,逼近她,沈不凝拧眉试图抽出,却纹丝不动,白色骨鞭套上她的脖颈,发力的卷紧,却又在下一瞬从脖颈掉出。
“陛下!剑!”有御林军高喊。
沈不凝抬手接住扔过来的剑,狠狠刺进沈雪昭心口,“诛反贼!”
沈雪昭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孜孜不倦地用骨鞭绞紧沈不凝的脖颈。
整齐的脚步声朝他们纷涌,一柄又一柄长枪扎进沈雪昭的身体里,将他撑的离地,像一块挂在杆上的碎布一样,脆弱又血腥。
沈雪昭悬空的腿晃了晃,沈不凝眼中迸发欣喜,沈雪昭吐出一口带着碎肉的粘稠血液,有那么一滴溅进沈不凝的眼中。
沈不凝松开握着长枪的手,双手握住剑柄,一字一句重复道:“诛、反、贼。”
“铮——”的剑鸣声,只见一颗头颅歪下,薄薄的皮肉粘连着垂下去,只消一刻,那有些和她相似面容的头颅就会落地。
沈不凝眼里是胜筹在握,声音是慈爱温柔,“乖孩子,你斗不过娘亲的。”
下一瞬——沙哑的男音自面前响起。
“可我也不舍得离开您啊,娘亲。”
只见那头颅被迅速愈合的皮肉支撑着归位,眼睛在瞳孔里转了转便恢复聚焦,紧盯着沈不凝,那脸上是和她如出一辙的微笑。
沈不凝暗骂一声,再次握剑,又斩一次。
三次……
十次……
二十次……
三十次……
第三十六次,长剑断裂,沈不凝怔怔望着手中的半截断剑,手腕发麻,手心磨破一层血肉。
白色骨鞭无数次绕在她的脖颈上,这一次沈不凝真切感受到了窒息感,那骨鞭越缠越紧。
周围御林军早已因为恐惧溃不成军,神情呆滞望着眼前发生的场景,纷纷松开手中长枪,不住退后。
沈雪昭跪在了地上,手心攥紧骨鞭。
沈不凝丢下断剑,双手扯着骨鞭,一次又一次说:“你杀不死我!你杀不死我!”
“朕可是毫发无损杀了三千铁骑的天命之人啊!”
身后众多御林军听到此声,宛如惊涛骇浪,纷纷高声喊道:“陛下不死!陛下不死!”
眼前的怪物非他们能抵挡,除了坚信沈不凝不死外,他们别无他法……
骨鞭倏然滑落。
“你杀不死我。”沈不凝大笑着,身体都不自觉因为兴奋而颤抖,那双眼睛红的滴血,声音里全是癫狂,“朕乃天命所归!”
沈雪昭也笑,假情假意的微笑,他一用力抽出卡在脖颈上的断剑,“你也杀不死我。”
他杀过很多奇形怪状的怪物,他们的弱点各不相同,心脏、大脑、各种身体部位,也有如沈不凝这样杀不死的,那么就去囚禁起来,慢慢耗着,祸乱早晚有一天会因为迷信的消失而消散。
沈不凝显然也和沈雪昭一个想法,她丢下断剑,试图在身上找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料擦擦手上的血,却发现衣服在刚才的打斗中彻底成了血衣,于是她就那样伸出了手,脸上是身为母亲的慈祥,不复任何杀意。
“乖孩子,不要两败俱伤了。”
“你可以与王共享盛世。”
沈雪昭并没有丢下骨鞭,却也虚虚握住她的手,“当然。”
沈不凝想给他一个拥抱,像先前无数次那样,一个母亲抱着孩子,却毫无温度,可眼前的沈雪昭浑身都是长枪,比方才还像刺猬,实在无从下手。
于是,沈不凝只能抬手用拇指揩去他脸上一抹血,状似心疼道:“乖孩子,苦了你了。”
沈雪昭动了动,用手缓慢拔出插在身体里的长枪,也同样装模作样,“娘亲,能和您在一起,再苦我也甘之如饴啊——”
“乖孩子,看看娘亲的太平盛世吧。”
“好呀,娘亲~”
沈不凝挥手,一众御林军马不停蹄的四散奔逃。
她带着沈雪昭回到大殿内,文武百官依然站立,腥骚味蔓延,想必早早有人通风报信,将外面的一切告知。
沈不凝皱眉,“都给我滚出去,来人收拾大殿!”
在场的大臣贴着墙壁悄悄从门口退却,出了殿门像是失了禁锢,做鸟兽散。
“乖孩子,你想住在哪儿?”沈不凝含笑瞧着沈雪昭,热切的拍拍他的手,真像一位久别重逢的母子。
“娘亲,我之前住在哪儿?”沈雪昭问道:“若是可以,我更想住以往住过的寝宫,毕竟那时我还是个毫无记忆的婴孩,如今回来算是体验一遭了。”
沈不凝眼眸闪过狠厉,又不着痕迹的掩盖,“那处现今是我的居所,乖孩子可选其它寝宫。”
沈雪昭柔柔贴着沈不凝,眷恋又亲昵说:“我们母子久别重逢,住在一起又如何?”
沈不凝真恨,恨却还要硬忍着做出慈爱状,“那又有何不可?咱们母子是该好好叙叙。”
说罢,沈不凝带着沈雪昭前往如今的寝宫。
先帝在三日前驾崩,死前没有任何口谕,因为他是沈不凝亲手杀的。消息没瞒住,承王当即带人前来,沈不凝早在一年前就在暗中布局,称自己怀孕了。
如果那群老头子不让她登基,那么就先当太后,再登基。
上一次她将计就计被张家人推下海,与鲛人造出沈雪昭,顺便拿捏张家错处,抄了张家满门。
这一次她不会死,行事更为乖张,干脆丢了沈雪昭,孤身回来,杀尽不愿让她登基的人。
先帝的棺椁还摆在寝宫里,因沈不凝不在,并没有人处置。
沈雪昭一进来,便靠近那口棺材,那张脸上满是无辜与天真,“娘亲,这是外公吗?”
他垂眸看去,先帝胸口赫然是一个血洞,死状可怖,眼睛爆出,七窍溢血。
“是呀。”
沈不凝靠近沈雪昭,不着痕迹抽出头顶发簪,倏地刺进沈雪昭脖颈,叹息道:“你怎么不死呢?”
沈雪昭只是捏住那根簪子,一点点抽出来,转头瞧着沈不凝,替沈不凝轻巧挽起头发,骨鞭下一秒就绞着沈不凝的脖颈,可也是滑落。
他也叹息,脸色苍白,嘴唇裂开口子流了血,“你怎么也不死?”
“这场母慈子孝的戏码您过够了?”
“够了。”宁岚摆手,吐出一口血,“向总部汇报。”
“宁岚、宁非诚下海后看见水下宫殿,青铜砖堆砌。壁画是鲛人将珍珠递给一个女子,女子又将珍珠递给不知名男子,死了三个男的,之后女子割下鲛人头颅,又吃鲛人肉,捧着头颅游走。”
“女子应当就是女子像。”
林寻见迅速将宁岚所说汇报总部,林佳楠在耳麦里说:“了解。”
“宫殿应该有特殊磁场,只有相信有宫殿才会出现,并且有幻觉效果,会误以为能在宫殿内呼吸。沈雪昭将我和宁非诚救出后和人鱼留在宫殿内。”
林佳楠又说了句“收到。”
“女子像信息已发送到各位通讯器,迅速查看,分析部正在制定计划、派遣支援。”
【根据女子像所在地及沈雪昭汇报信息,推测女子像为先秦时的边陲小国公主沈不凝。
字号:昭顺公主。
当朝第一位公主,名上三位皇兄。根据野史及大量传言交叉分析,夺位时皇子相继死去,只留下她一支血脉,沈不凝带着孩子成为太后把持朝政,开创女子学堂、女官等政策……
三年后却携幼帝消失不见。
消失原因众说纷纭,最大量的说话为:沈不凝被龙王接走登基。大量传闻都说沈不凝消失时,边国发生海啸,淹没整个国家,有人看见金色大龙在水中翻涌。】